與林兆華、孟京輝、余中先、陸建德一同梳理貝克特之中國精神譜系 1991年,孟京輝執導《等待戈多》(左)引起轟動;而1998年,任鳴執導的女性版《等待戈多》(右)則被認為背離了貝克特的主題。 今年4月13日是貝克特誕辰100周年,當天,愛爾蘭首府都柏林無處不充溢著貝克特的氣息,荒誕派戲劇大師瘦峻的面孔和高聳的灰發被印在旗幟上,高高飄揚在都柏林的大街小巷。而在遙遠的中國,4月15日至30日,不但貝克特藝術節在上海話劇中心舉行,一本有分量的貝克特畫傳《貝克特肖像》也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更為重要的是,策劃7年的5卷本《貝克特選集》終于由湖南文藝出版社推出,孟京輝稱文集的出版為“向大師穩重地致敬”,并興奮地說:一定要去買兩套,一套留給自己,另一套留給兒子。 貝克特75歲的時候曾經稱:“在巴黎,人們小題大做,把我的生日慶典搞得像我的百年誕辰一樣轟轟烈烈。我要在生日慶典隆重舉行的那一天悄然離去。去哪里,我自己也不清楚。也許會去中國的長城吧!我要躲在長城背后,直到大浪淘盡為止。”顯然,他的許愿未遂。
《貝克特肖像》諾爾森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4月 定價:45.00元 《貝克特選集》(全5卷) 《世界與褲子》、《馬龍之死》、《等待戈多》 《是如何》、《說不清道不明》 湖南文藝出版社2006年5月 定價:125.00元 等待亦是人類永恒的主題 1953年,《等待戈多》在巴黎首次公演,觀眾反應相當冷淡。評論家瑪麗亞·曼內斯直截了當地說:“沒有比它更糟的了。”甚至有演員演完后說:“我一點都不懂。”但是隨著演出場次的增加,再加上羅伯·格里耶等名家的推薦,傲慢的巴黎人接受了這一反戲劇的探索,這部戲劇接連上演三百余場,轟動一時。 事實上,巴黎人在鼓搗“貝克特在卡賽爾”國際研討會,把貝克特在德國的細枝末節拿出來磨粉切碎時,他們已經是在吃利息了,而中國人卻還沒有把貝克特存入銀行。1983年,《等待戈多》首演過去30年之后,國人才開始從一本《等待戈多》的譯作認識了這位充滿神秘色彩的愛爾蘭作家。 上世紀80年代,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陳建斌偷偷地把兩本書放在兜里,隨時拿出來翻翻。一本是《哈姆雷特》,另一本就是《等待戈多》。事實上,等待戈多的不僅僅是陳建斌,那時文學青年大多在不約而同地等待著自己的戈多。 林兆華說:“愛情是人類永恒的主題,等待亦是人類永恒的主題。”他說,那時他也在等待戈多,他的戈多,有一段時間是房子,又有一段時間是演出的機會,還有的時候只是等待本身。“貝克特是典型的愛爾蘭作家,從小接受傳統嚴苛的宗教教育,天然導致了他極端的反叛,所以他作品中的顛覆力量與當時中國知識分子沖出一切桎梏的心理不謀而合。”中國社會科學院外文所副所長陸建德認為。 “這些年,貝克特很少被中國讀者接受,這和他的譯作比較少有直接關系。”中國社科院研究員、《世界文學》主編余中先介紹說,除了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等待戈多》之外,就是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的,袁可嘉、董衡巽、鄭克魯選編的《外國現代派作品選》里收錄了貝克特的《逐客自敘》,還有就是《美好的日子》、《終局》,這兩部劇作的翻譯都只在《外國戲劇》這樣的專業雜志上露面。 盡管如此,在現實主義一統天下的年代,年輕導演們還是從《等待戈多》中看到了一絲絲曙光,“國內先鋒戲劇標志性作品《車站》是被《等待戈多》刺激出的,這一點,誰也無法回避。”北大外語學院世界文學研究所的羅田表示。 孟京輝的貝克特情結 1991年夏天,很熱。在中央戲劇學院里,200多位同學穿著印有貝克特瘦峻面孔和高聳灰發的T恤衫,在人群中他們顯得格外突出,他們的臉上洋溢著一種神氣的文化優越感。 中央戲劇學院四樓的小禮堂里,《等待戈多》終于上演了,孟京輝自信地說:“在此之前,從沒有導演這樣冷靜地為國人介紹過貝克特。”孟京輝說這句話是有根有據的,早前上海演出過《等待戈多》,但卻是以現實主義的方式去解釋貝克特,有看過滬版演出的人回憶說“從導演動機就很可疑,用現實主義解釋不了象征主義的。”為尊重原著與譯者,孟京輝請施咸榮為劇作擔任文學顧問,施咸榮還為全體演員上了一下午的課,與他們分享自己對《等待戈多》的理解。 “不華麗,不絢爛,殘酷,詩意,幽默,還有暴力,包括語言的暴力和暴力本身的暴力。”孟京輝以如上的詞語概括他的《等待戈多》,“盡管如此,這些風格都是在不違背貝克特主題基礎上的變化。”孟京輝強調。 包括余中先在內的很多觀眾在經過數場戲劇的洗禮后,除了依稀地保留一點點震驚,大多已漸漸淡忘這場轟轟烈烈的演出,但有一個人卻以另一種方式保持著自己對這場戲的懷念。這個人就是《等待戈多》當時的主角胡軍。《等待戈多》后來又在柏林演出過四場,最后一場演出結束后,胡軍默默地走上舞臺撤臺,他將布景———巨大的印有三女神的門簾小心翼翼地疊好,放進自己的包里。直到有一天,孟京輝在胡軍家的墻上才意外地與它重逢。 1998年貝克特與中國的熱戀期 從實際效果來看,這次真正意義上演出的《等待戈多》,其影響力卻遠遠小于它的號召力。貝克特與中國的熱戀期直到1998年才到來。 《等待戈多》似乎是一塊有著魔力的試金石,但凡是導演,就無法逾越也無法回避。 林兆華執導了《三姐妹·等待戈多》、任鳴執導了女性版城市版與時俱進的《等待戈多》。前者在令國內外劇評家震驚之余也贏得一定的稱贊,“復調的結構將契訶夫的傳統與貝克特的顛覆交織糾纏。”而后者則讓評論界嘩然,被認為具體的指向和鮮明的時代特色完全脫離了貝克特的初衷。 時光飛逝,轉眼到了2003年,傳來一個令人期待的消息,孟京輝將執導100個人“等待戈多”。遺憾的是,由于非典,此戲被無限期地推后。 “將人類孤獨的標本泛濫成群眾運動,一定是件充滿想象力和創作力的事情。”人們期待著,孟京輝也期待著,有的時候他還會找出當年的錄像帶回味當初的排練。“布景是課堂,開始,大家一起掃地……最后,舞臺上一個人都沒有。”孟京輝回憶著。 “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戲劇界就不再有什么人對貝克特感興趣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們沒了熱情,也許是太多新的事物在吸引大家,應接不暇吧。”孟京輝說。 遲到的《貝克特選集》 貝克特百年誕辰之際,湖南文藝出版社推出5卷本《貝克特選集》,這是國內引進貝克特的作品規模最大的一次。策劃人陳侗介紹,這套文集收錄了貝克特定居法國巴黎后所有用法文寫作的作品,包括小說、戲劇、散文和詩歌。文集最重要的是收錄了貝克特用法語寫就的小說三部曲《莫洛伊》、《馬龍之死》和《無名者》。這三部小說打破傳統,淡化情節人物,只有絮絮叨叨的內心獨白。這種寫法直接導致了法國新小說派的文學實驗。 余中先擔任了《貝克特選集》的總審校,他稱這項耗時7年的工程為補課。“這些書不可能是暢銷書,但它有助于梳理西方現代派作家的譜系。一磚一瓦是建不起長城的,至少得花一段時間,一定規模,再回頭看,就不會只見樹木,不見森林。”余中先坦言翻譯的難度很大,“貝克特的主題:荒謬、無奈、流浪、殘疾、夢囈反復出現。 而這些主題在薩特、加繆的作品中也有所指,但貝克特最為突出。這是因為他的文學語言、戲劇語言將荒誕的內容與形式做了高度的統一。”意外的是,文集的出版引發了學術界的爭議。中國社會科學院外文所副所長陸建德表示,貝克特寫作中無形的文字游戲,包括翻譯者都很難理解,一般讀者更難體會到閱讀的愉悅感,讀多了還會變得神經質。 他舉例,“在文中他會將god與dog放在一個句中,但上帝變成狗的妙處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孟京輝對此的看法是,無限的理解空間恰恰是貝克特的魅力,有更多的人會將可能的意義無限延伸。 至于貝克特還會對當下中國產生什么余溫,余中先認為,大概不會有什么影響了。“貝克特還沒來得及和我們神交就淡出了我們的視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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