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外情本來是有違道德的,無論古今都是見不得人的事,所以偷情被捉后當事人往往覺得理虧,向配偶認錯,表示要痛改前非,求得對方原諒。 可是我們今天要說的主人公侯履中,和嫂子偷情被妻子抓住后,不但沒有覺得內疚,反而和嫂嫂設圈套,構陷妻子偷男人。 更為奇葩的是,侯履中的哥哥,奸婦的丈夫,竟然也幫著妻子構陷兄弟媳婦,這是何故? 這個風流案背后一波三折、案中有案,跌宕起伏。而官員對案子的判決也出乎意料,讓人稱道。 此一樁奇案,發生在道光三十年十月的山東東昌府博平縣東鄉侯家樓村。 這天晚上,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剛剛躺下,忽然一陣喊聲打破了夜空的寧靜。 “快來啊,快來啊,我家弟媳偷漢子了!”人們紛紛起床,向發出聲音的侯履中家跑去。 只見一個中年男人將另外一個臟兮兮的老頭按在炕頭,另外一個少婦在門口大喊,屋里還有一個少婦拉著一個孩子在一邊抽泣。 人們很快明白,這夫妻倆是在捉奸呢。 捉奸的中年男子名叫侯寶中,在屋外大喊的,是他的妻子褚氏。 在一邊哭泣的女子曹氏,是侯寶中的弟媳,不用說,也就是“奸婦”啰。 看那樣子,是曹氏偷情了。 此時此刻,曹氏的丈夫哪里去了?曹氏的丈夫侯履中,時年23歲,他學習勤奮,在縣學里讀書,打算考取功名,所以很少回家。 不多時,左鄰右舍都前來看熱鬧,大家在那里議論紛紛。 “這曹氏平時看起來規規矩矩的,怎么干出這事?” “正是青春年少,丈夫不在家,受不了寂寞唄”。 “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侯履中要是回來,不知道咋處置呢?” 說曹操,曹操到,正在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侯履中回來了。 看到這場面,侯履中非常納悶,急忙向褚氏發問:“嫂嫂,這是怎么回事?” 褚氏怒氣沖沖地說:“你妻子干的好事,瞅你不在家偷漢子,跟隔壁老侯好上了,都引到了家里,敗壞門風啊!” 聽了嫂嫂的話,侯履中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發抖,掄圓了一巴掌把妻子摑倒在地。 他氣沖沖地對圍觀的相鄰說:“各位父老鄉親,今天為晚輩做個見證,我堂堂縣學的童生,七尺男兒,怎容得這不知廉恥的女子!明天我就要將她休回娘家!” 俗話說看熱鬧不嫌事大,鄉親們第二天早上早早起床,聚集在侯履中家門口,嚴陣以待,生怕錯過了好戲。 這時候,只聽“咣咣咣”,一陣鑼聲響傳來,大家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侯履中和哥哥侯寶中,嫂子妻子褚氏,將曹氏和隔壁老侯(侯倉)五花大綁著押出家門。 兩人背后還插上三尺長、一尺寬的紙牌子,上寫著“奸夫”、“淫婦”兩個大字,敲著銅鑼押往曹氏的娘家曹家莊。 被押著走街串巷,讓大家評點嗤笑,曹氏一路上不敢抬頭,悄悄落淚。來到娘家門前的時候,看到了鄉親們,她情緒失控,一頭向娘家大門撞去。 眾人沒有攔住,曹氏碰得頭破血流,昏死在地。 曹氏的父母雙亡,家中只有一個哥哥,名叫曹振庭,因為太老實,年過三十尚未娶妻。曹振庭看著妹夫如此對待妹妹,氣得火冒三丈,他知道妹妹的人品,怎么都不會做那種事,肯定是被冤枉的。 但是他太憨厚,還是個結巴,越激動越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曹氏的堂哥、堂嫂過來了,他們知道堂妹的為人,覺得曹氏不是那種人,背后一定有隱情。于是他們決定先把曹氏搶救過來,當面問她。 他們又是掐人中,又是讓大夫扎針,又是為其包扎,忙活了好一會,將曹氏搶救過來。 曹氏蘇醒過來后,慢慢睜開雙眼,見到娘家之后,大呼“冤枉”。她跪在哥嫂面前,說:“你們是看著小妹長大的,我死也不會做拿著鼠竊狗偷的事,希望哥嫂給妹妹做主!”說罷,已經淚流滿面。 這時候曹氏的舅舅楊護工聞訊趕來,他詳細詢問了外甥女被“捉奸”的經過,覺得太過蹊蹺。他轉身要質問侯履中弟兄,卻發現他們早已不知去向,連“奸夫”都不知所終。 楊護工更覺得蹊蹺,隨即到縣衙喊冤,要求對始作俑者問責。 侯履中的父親侯桂芳也是一位文化人,還是一名老秀才,也是要面子的人,得知有人告了兒子,隨即發揮自己的文采,寫訴狀反駁,闡述自己的理由。 博平縣令是清代有名的縣令胡秋潮,他學識淵博,明察秋毫,斷過不少奇案。接到訴狀,他立即升堂審案。 胡知縣一看奸夫,心里就樂了,侯倉年過半百,不修邊幅,胡子拉碴,邋遢極了。用現在的話說,整個一猥瑣男,油膩大叔。 而曹氏雖然不愛化妝,但人干凈利落,年方二十,即使曹氏風流,也斷不會跟這種人相好的吧。再細觀曹氏眉宇間充滿正氣,不像是淫蕩之女。 反觀那嫂子褚氏,濃妝艷抹,眉眼亂動,一臉的輕佻,看上去卻比較風騷。 他的弟弟侯履中則一直低著頭,身體還微微顫抖,說明此人心虛,生性膽小,屬于很容易被人利用的對象。 如此一來,胡知縣心里已經知曉了個八八九九。 但是他又告訴自己,判案最怕先入為主,他盡量讓自己心情恢復平靜,按照程序一步步問案。 當胡知縣問“奸夫”隔壁侯倉與曹氏勾搭成奸是否有奸時,對方言之鑿鑿。 “你們交往多久,開始你是如何挑逗他的,她身上有什么標記?如實招來,如果有半句不實,大刑伺候!”胡知縣厲聲問道。 這么一說,戲劇化的場面出現了。 侯倉嚇得額頭直冒冷汗,竟然沒有等縣令繼續問下去,直接指著儲氏說:“都是她教我編瞎話的,我跟曹氏之間,根本什么也沒有。” 原來侯倉是個老光棍,早就垂涎侯家妯娌的美色,但是有賊心沒賊膽。這天,儲氏到他家里,對他說:“想不想和我共寢?” 侯倉連聲說:“想,想,做夢都想。” “想的話,幫我做件事,事成之后,保證好好伺候一下你”,儲氏說著,還拿出二兩銀子遞到他手里,“這是報酬,事情辦妥了,就讓你美個夠”。 “他們讓我偷偷鉆進曹氏的炕洞里,然后他們來捉奸,目的是栽贓曹氏,將她休掉”,侯倉說著,把侯寶中送他的二兩紋銀從懷里掏出來,遞給衙役。 這一來,儲氏扛不住了,急忙認罪,說自己確實是跟丈夫勾結,引誘侯倉,陷害弟媳曹氏。 破了案的胡知縣心想,果然如此,可是侯寶中夫婦向弟媳潑臟水的目的何在?于是他一拍驚堂木對儲氏說:“大膽儲氏,為什么要陷害曹氏,還不從實招來?” 儲氏早已嚇得面如土色,像竹筒倒豆子一樣,交代了作案動機。 原來,曹氏雖然沒有父母,但是娘家舅舅很有錢,出嫁時嫁妝還算可觀。褚氏娘家很窮,一看就眼紅了,她便以做生意為由,向弟媳借錢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在清代是一筆不小的數目,相當于一個佃戶兩年半的工錢。儲氏拿到這筆錢,并沒有做生意,而是存在了錢莊里,打算將來養老用。 曹氏見嫂子沒有做生意,就開始催要,可儲氏就是不給。催要急了,儲氏干脆一瞪眼說: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 儲氏也知道這樣做不行,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賬是賴不掉的。怎么才能徹底賴賬?只能拆散弟弟和弟媳。 侯履中風流倜儻,整天往城里跑,沒少去花街柳巷,早就嫌棄妻子,很久不回家,回家了也對妻子不冷不熱。 儲氏一想,這不是天賜良機嗎?于是,夫妻二人就合謀設下圈套,引誘侯倉,給弟弟潑臟水。 侯履中正想跟妻子離婚,這下正好,立即寫了休書。 到此,案子真相大白,曹氏洗清冤屈。 胡知縣最后做出判決:侯寶中夫婦誣陷良民,重責一百杖;曹氏蒙受不白之冤,侯履中休書無效。侯倉誣陷他人,本應嚴懲,但是有坦白情節,不予責罰。 侯履中屬于被蒙蔽,也不問責。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愛面子的老秀才侯桂芳得知判決,覺得老臉沒地方擱,回家后,一根繩子上了吊,自殺了! 侯桂芳一死,儲氏覺得案子有了轉機,她煽動自己五十歲的婆婆和七十歲的太婆婆,一起到 知府衙門“越級上訪”。 俗話說“死有理,死有理,沒理也要變出理”,面對這一人命事件的“上訪”,知府大人坐不住了,決定復審此案。 知府是個清官,他覺得復審只能換官員審理,不然的話,容易造成冤案。要知道那時候沒有異地審理,也沒有回避制度,知府此舉已經夠先進超前了。 審理此案的,是清平縣知縣崔君。 儲氏一聽說要復審,立刻著手與侯倉提前進行串供,在大堂上翻供,崔君以此做出判決:曹氏與老頭的奸情存在。 胡秋潮聽到判決心急如焚,他連夜趕去見知府大人據理力爭:“我不是為自己名聲和前程,我是怕冤枉好人,希望知府大人明察。” 知府大人問:“說說你的依據?” 胡秋潮說:“我的依據是侯寶中兄弟處理此事的態度值得懷疑,遇到妻子出軌,丈夫都會覺得是奇恥大辱,有的莽夫會不計后果將奸夫淫婦打死,以解心頭之恨。像侯履中這樣的秀才之家,更要面子,面對妻子出軌,即使休妻,也會低調處理,將其趕回娘家,唯恐外人知道,家丑不可外揚嘛。” “侯履中和哥哥捉奸之后,大張旗鼓,招搖過市,唯恐他人不知,人要臉樹要皮,哪有如此不要尊嚴的書香門第?” “曹氏一個20來歲的年輕女子,真要出軌,也不會找侯倉這樣的邋遢老頭;如果侯倉真的跟曹氏有染,應該知道對方身體上的明顯特征,侯倉能講得出來嗎?” 聽了胡縣令的話,知府大人也覺得有道理,決定親自復審這一案件。 因為侯倉供認受了儲氏的賄賂,所以才捏造奸情,誣陷曹氏的。而復審的時候,儲氏則拒不承認向侯倉行賄。 既然如此,儲氏有沒有給侯倉行賄,便成了案子定性的關鍵。過去沒有錄像,沒有轉賬記錄,只能刑訊逼供,知府大人讓人對儲氏和丈夫動刑之后,他們終于招認了行賄事實。 但是知府大人仍然心虛,靠刑訊逼供得到的證詞,上不了臺面,可能是屈打成招,會釀成冤案。 這時候,胡縣令趴在知府大人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知府大驚。 胡知縣說了什么話?原來胡知縣斷案數不勝數,也練就了火眼金睛,他自打第一次審案時,就覺得有幾個疑點。 一是侯寶中人長得木訥,老成,妻子儲氏嫵媚,年輕,兩人在一起根本不像夫妻,倒像父女。 二是侯履中在大堂上看嫂子,以及儲氏看小叔的眼神有點不對勁,暗含著曖昧。 三是儲氏只是欠曹氏五兩銀子,不足以讓她費盡周章去構陷弟媳。 四是侯履中是有文化、有腦子之人,捉奸過程漏洞百出,他怎么就看不出來,輕信妻子出軌?而且他和妻子已經有了個五歲兒子,休妻之后再娶,讓孩子有個后媽,難道他就不在乎? 知府一聽連連點頭,覺得只有將這些疑點弄清楚,才能辦成鐵案,不制造冤案。于是他秘密傳來曹氏,對她說:“你哥嫂大貪圖你的錢財,有意構陷你,合乎情理。但是你們結婚五六年,兒子五歲,你丈夫為何那么絕情?” “你只有說出真相,此案才能結案,讓你回到兒子身邊,母子團聚,不然的話,你們骨肉只能分離,孩子難免就會有個后娘。” 曹氏一聽此言,當即淚如雨下,說出實情。 原來儲氏生性風流,看上小叔子侯履中,百般挑逗。女追男,隔層紗;侯履中在沒有結婚時就和嫂子勾搭成奸。 結婚后儲氏與侯履中藕斷絲連,儲氏妒忌吃醋,說曹氏壞話,不許小叔子對曹氏好。 一日,曹氏撞見了嫂嫂和丈夫的破事,但為了家族名聲,丈夫前途,家庭和諧,她沒有聲張,選擇了視而不見和隱忍不發。 但儲氏則心驚肉跳,擔心小叔子因為曹氏而冷落她,就下決心逼弟弟休妻。那樣的話,小叔子就會一心一意地只對自己好。 至此,此案真相大白,知府心里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 知府最終是如何判案的?將侯氏兄弟痛打70大板,對他們處以300兩銀子罰款。 知府的目的是打算將這筆罰款交給曹氏,養育孩子。因為通過這次變故,曹氏對丈夫已經死心,但她也不愿意改嫁,決定含辛茹苦將兒子撫養大。 孤兒寡母日子艱難,有了這筆錢,曹氏就能渡過難關。 對于侯家兄弟來說,這筆巨款一時半會也拿不出來,需要用盡氣力去賺個十幾年,也算是一種嚴厲的懲罰。 而儲氏勾引小叔,屬于亂倫,還陷害弟媳,罪加一等,罰到別人家為奴,永遠不能贖身。 到此,此案才算圓滿結束。 胡縣令明察秋毫,斷案如神,而知府在刑訊逼供合法化的清朝,能避免冤案,對黎民負責,也確實難得。最后知府對案犯和受害人的處理結果也十分高明,非常“人性化”,迎合了百姓的心理預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