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榮耀音樂會 王者榮耀官方/供圖 文 | 張聽雨 7月16日,指揮家張冰冰執棒北京交響樂團,演出了“魔幻奇緣”音樂會。其中,上半場演出的《原神》游戲音樂尤為引人注目。雖然因疫情影響,直到演出前一周才開票,但僅5天時間,狂熱的游戲粉絲便把演出門票搶購一空。 ![]() 環顧當今歐美演出市場,游戲音樂改編成古典音樂形式、登上音樂廳舞臺已蔚然成風,今夏,經典游戲配樂也將首次登上英國BBC逍遙音樂節的舞臺。游戲音樂與古典音樂的距離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遙遠。在中國,游戲音樂越來越受到關注。 熱門音樂會半數與游戲音樂有關 在國內,游戲音樂與古典音樂匯流,《原神》是先“卷起來”的之一。2019年6月21日,手機游戲《原神》開啟原初測試,游戲中的音樂皆請來交響樂團和專業演奏家參與錄制,包括上海交響樂團的音樂家和民樂演奏家,以及倫敦愛樂樂團、東京愛樂樂團等,制作精良的音樂為游戲增色不少。 ![]() 今年2月4日,由《原神》制作發行方上海米哈游網絡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主辦、上海交響樂團演奏的“《原神》交響音樂會特別篇·映春華章”登陸嗶哩嗶哩網站,觀看人數一度霸榜B站直播排行榜榜首。 ![]() 《原神》交響音樂會特別篇·映春華章 截至2022年4月,根據《原神》官方數據表明,《原神》的全球玩家數量已經達到了5600萬。在2021年的游戲調查中發現:《王者榮耀》的中國玩家已經突破6個億,2020年,中國手游玩家總數量為6.5億。《2021全國演出市場年度報告》數據顯示,2021年音樂會市場較往年市場化程度更高,熱度最高的項目是“仙劍奇俠視聽音樂會”“VICTORY—Charming Live·燃系英雄史詩交響視聽音樂會”“天空之城——久石讓·宮崎駿動漫作品視聽交響音樂會”“王者榮耀交響音樂會”,超過半數與游戲音樂有關。 曾經有人在知乎上提問:如何評價《王者榮耀》開場音樂的水平?最高贊的回答是:一言以蔽之,可以開交響音樂會的水平。中國交響樂團在2019年時即與游戲《王者榮耀》達成合作,在全國巡演了“王者榮耀——交響音樂會”。 “王者榮耀——交響音樂會”第二樂章 創編此次王者榮耀交響音樂會的,是青年作曲家鄭陽和李劭晟。身為《王者榮耀》六十星王者玩家,鄭陽表示:“作為一個玩家,我覺得以這種方式參與其中非常神奇。我在創作時首先想到的是玩家會如何評價這場音樂會,我會把自己很自覺地代入到一個玩家和觀眾的角色。”該音樂會音樂總監李劭晟認為:“這不僅是一場交響音樂會的呈現,更是一場音樂與游戲、經典與流行藝術的碰撞——以游戲原聲為核心的交響音樂會,被視為騰訊'新文創’概念下又一文化表現形式,借由《王者榮耀》IP時下的流行度,突破行業壁壘,讓音樂觸達更多聽眾。《王者榮耀》的原聲音樂已形成獨有的'東方幻想’風格,以'好聽、民族、熱血’為音樂設計關鍵詞,在融合國外音樂形式的同時,也致力于向世界傳遞中國的聲音。” 專業領域開始深耕游戲音樂 今年初,《原神》中的“璃月”“白皚中的冥想”“疾如猛火”等曲目、《王者榮耀》中的主題音樂“赤焰之纓”“五虎上將交響曲”“再戰”等皆入選北京冬奧會官方曲庫。這些作品除交響樂版本,網絡上各種樂器改編的“翻奏曲”更是不計其數。 ![]() 溫州市第二十二中學小合奏《原神·疾如猛火》 除了職業交響樂團上演游戲音樂,中國近年來也出現了專門演奏包括游戲音樂在內的ACG(動畫、漫畫和游戲的總稱)交響樂團。帝玖管弦樂團原名天朝帝都第⑨樂團,成立于2013年,是中國第一家ACG樂團。樂團旨在集結二次元同好們,以交響樂的形式演奏動漫、游戲音樂。樂團總監趙寬表示:“目前帝玖管弦樂團擁有六十余名正式編制的樂手和二百余名候補樂手,擁有多名編曲、錄音、攝像、后期和畫師等成員。”樂團的聽眾十分垂直,粉絲群多是16歲到30歲的年輕人,據其后臺的粉絲肖像顯示,1990年至2005年出生的聽眾是購票的主力。“隨著知名度的提高,《魔獸世界》等游戲也主動找到樂團合作。”據趙寬介紹,游戲音樂以交響樂形式在中國演出,較早開始于2009年,Vdeio Games Live游戲音樂會(簡稱VGL)在中國首次演出。其后,廣州白金ACG管弦樂團、幻奏盛宴·幻想交響音樂會系列演出都引起了游戲迷的關注和熱烈反響。 B站作為游戲音樂的推廣平臺起到了很關鍵的作用,帝玖管弦樂團的票房中,B站會員購票占85%左右,樂團會根據粉絲的區域分布安排巡演的行程。樂團入駐B站僅發布26支ACG交響樂投稿,就獲得將近700萬次播放,收獲27.6萬粉絲,可見游戲玩家與游戲音樂聽眾的熱情之高漲。 與此同時,游戲音樂也進入專業研究領域,成為前沿的話題。中國傳媒大學碩士研究生曾紫環專門撰寫論文《游戲音樂研究領域經典文獻》,她此后也準備圍繞游戲音樂展開進一步的研究。如今,更多游戲宣傳片都傾向于管弦樂的實景演奏,大號演奏家張寶坤今年8月剛剛作為樂師錄制完游戲《穿越火線》的音樂宣傳片:“游戲音樂代入感很強,我們演奏得都非常投入,演奏中我仿佛回到了廢寢忘食打游戲的學生時代。” 對于游戲創作的現狀,北京電影學院動畫學院游戲設計方向教師劉洪琛表示:“游戲專業的學生在做音樂時,也會想采用一些古典乃至中國近現代的嚴肅音樂,但有時這些音樂的版權并不好找。游戲專業的學生做出游戲有一部分是為了參加國際比賽,而國際比賽上的評委對游戲音樂的質量要求十分嚴格。”如今,越來越多科班出身的作曲家投身游戲音樂的創作,畢業于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的青年作曲家尉港垣即將赴東京學習游戲音樂制作,他表示:“有的作曲家適合創作學術型的音樂,但是接地氣的音樂一定要有。如果有更多年輕的優秀作曲家愿意為游戲音樂貢獻自己的力量,也許就能打造出一些精品。” 古典音樂是游戲創作的重要支撐 除了交響樂團擔綱游戲音樂的演奏,究其根本,游戲音樂與古典音樂間本身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不但許多游戲音樂來自古典音樂,如今游戲音樂創作中的古典元素也處處可見。 中國愛樂樂團助理指揮俞極是一位“雙料音樂家”。在作曲方面,除卻古典音樂,他對游戲音樂亦廣有研究,曾擔任游戲音樂交響演出的藝術總監,也曾自己創作一些游戲音樂。談到游戲音樂與古典音樂的關系時,俞極表示:“游戲音樂早期受限于游戲設備本身的構造和成本,一般只用四個振蕩器來制造聲音,所以許多音樂只能使用比較簡單的旋律和動機,《魂斗羅》《超級瑪麗》的音樂都是這一類的代表。隨著數碼音樂的發展,游戲音樂也越來越豐富,很多游戲音樂的場景音樂或是行進音樂都能聽到簡約派音樂的影子。而到了現在,游戲音樂更向著交互式音樂發展,音樂成為游戲有機的一部分。為了加強玩家的參與感,許多游戲音樂運用瓦格納的主導動機形式,聽到某段音樂便知道要和哪個角色作戰。這也讓許多玩家走進音樂廳時,一聽到某段音樂便十分振奮,仿佛要開始作戰。”有的游戲音樂的作曲技術、創新巧思完全不亞于一些嚴肅音樂的創作。 游戲音樂作曲家蛤蜊湯是塞爾達游戲和肖斯塔科維奇音樂的愛好者,他表示:“我覺得游戲音樂和別的應用音樂領域一樣,都很少能夠脫離共性寫作時期的音樂語匯與和聲邏輯。引用古典音樂的游戲有很多,《凱瑟琳》和《Q版沙羅曼蛇》是其中最經典的案例,里面融合了《阿萊城的姑娘》《圖畫展覽會》等一系列古典音樂。此外,也有用古典風格創作的能夠媲美古典樂的游戲音樂,比如椙山浩一1986年開始為《勇者斗惡龍》系列創作的配樂,都是從頭到尾用管弦樂方式寫就的。當時FC(紅白機,任天堂公司發行的第一代游戲機)的機能只支持簡單通道時,卻能從《勇者斗惡龍》初代的音樂里聽出明顯的配器思路,實在令人驚嘆。其中他也仿寫了許多古典樂作品,III代王宮場景的音樂'王宮回旋曲’里還出現了有可能是游戲音樂史上的第一個賦格段。 ![]() “在游戲中使用古典樂(也包括當代)的技術,給我最深刻印象的是1997年邁克爾尼曼為世嘉土星上的恐怖游戲《Enemy Zero》寫的配樂,使用了非常大膽的配器和極簡主義作曲技法,簡直完全無法想象是游戲音樂。 ![]() “但其實這種程度的運用也無法使游戲音樂和其他應用音樂領域區別開。歸根結底,游戲音樂最大的特性在于增加了'輸入’一環,即音樂并非固定的,能夠隨著玩家的輸入發生變化,這在游戲中稱為動態音樂。最簡單的例子,如一個戰斗場合,起初只有低音和單薄的鼓點,隨著戰斗越來越激烈,配器及和聲一層一層變厚。《塞爾達傳說·曠野之息》中就有很多類似的案例。這種分層互動音樂,甚至還很適合極簡主義風格。” ![]() 前段時間,鋼琴家羅維對格萊美獲獎作曲家、游戲《文明4》作曲者田志仁所做的訪談發表在《愛樂》雜志上。羅維表示:“記得我很小的時候偶爾玩游戲,所接觸到的游戲音樂給我的印象就與電影音樂差距不大,總是配合游戲進度與情節給予我刺激的'驚嚇’或是美妙的'驚喜’。直到去年與華裔作曲家田志仁共同為環球音樂錄制作品而溝通時,才對游戲音樂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作為演奏者,我認為古典音樂(或音樂會音樂),其作品情感更具創作者的個性與私密性,音樂織體也更加龐大和豐富。從某些層面而言,古典音樂或許已經涵蓋了游戲音樂。” 游戲音樂作曲家、《FMOD游戲音頻制作快速上手》的作者薛喬表示:“我認為古典音樂元素在游戲創作中是起支撐作用的。交響、電子、流行,還有民族元素可以說是現在游戲音樂創作的四大組成部分。這其中,交響元素可以說是重中之重,不管是國風還是二次元作品,至少有一半的游戲會在自己的游戲中使用到古典音樂。”談到中國風格的音樂在游戲音樂中的運用,他認為:“中國元素的游戲近幾年有了比較穩定的受眾群體。網易《倩女幽魂》、騰訊《天涯明月刀》等,里面都有很多備受粉絲推崇的古風音樂。隨著中國游戲更多著眼于游戲體驗、藝術表達,音樂的創作肯定也會有更好的發展。” ![]() 古典音樂界,作曲家趙麟的《千里江山》正在各大樂團如火如荼地上演,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已經成為了人所共知的文化符號,據此創作的游戲《妙筆千山》中的音樂也令人印象深刻。 ![]() 其一是作曲手法的巧思,幾段不同場景的音樂可以最后交疊在一起形成一段新的音樂,玩家如同歷經千山萬水見證了繪畫的創作過程。其二是對電子技術的恰當應用,一處配器上作曲家采用了將豎琴音色倒放與單簧管銜接,波光粼粼的感覺是真實樂器無法實現的。游戲音樂作曲家lbg表示:“在古風游戲音樂的創作中,一些法國印象派的音樂語匯十分合適,我的創作中很多養分來源于此。”他進一步談到游戲音樂的創作生態,“2014年以來,專業學習作曲與有著古典音樂背景的游戲音樂作者開始加入,雖然整個行業也越來越'卷’,但中國游戲音樂的質量確實有了長足的進步。游戲音樂這兩年發展很快,國內有的游戲制作質量有時甚至與音樂形成一定的落差。” 有了專業作曲家的保駕護航,逐漸專業起來的游戲音樂,能吸引更多聽眾走進音樂廳嗎?古典音樂家對演奏游戲音樂買賬嗎?可以欣喜地看到,大部分人對此保持樂觀態度。 聽了交響樂演奏的游戲音樂音樂會,很多玩家對古典音樂也開始“路轉粉”。“聽完你們的音樂會,讓我有了學習一門樂器的沖動。”帝玖管弦樂團經常收到類似的情真意切的感言。甚至有愛好者有感而發寫了數千字的長文表達自己的感受,這樣的形式撬開了古典音樂和游戲音樂的次元壁。一位游戲達人在得知上海交響樂團將演出《原神》音樂時說:“沒玩《原神》以前,一名純游戲玩家很少會對音樂會以及戲曲感興趣,現在卻充滿了期待。”北京交響樂團演出策劃部副主任周曉南表示:“未來樂團也會進一步與游戲方合作,演奏更多的游戲音樂,讓交響樂深入群眾,更加年輕化。” 古典音樂的英文Classical本身便是經典化的意思,某種意義上看,游戲音樂的發展也是嘗試經典化的過程。小時候的音樂往往令人終身難忘,如今,游戲音樂已成為千禧一代的童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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