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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解放戰爭史的童鞋應該都知道，1949年8月解放戰爭末期，愛國將領程潛、陳明仁等在湖南長沙發動了著名的湖南和平起義，為配合解放軍順利解放湖南、殲滅新桂系李宗仁-白崇禧軍事集團作出了不小貢獻。程潛之所以反蔣如此賣力，是因為在20多年前，身為一方軍閥的他兩度遭蔣介石和新桂系暗算被搞垮，手下幾萬大軍頓作鳥獸散。筆者這次就來介紹一下，湘系程潛軍事集團的短暫歷史。  電視劇《東方戰場》中的程潛 程潛，字頌云，1882年生于湖南醴陵，上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參加過反清同盟會、辛亥革命中打過仗，這樣耀人的資歷也使得程潛成為孫中山在軍事上的一個重要支持者。袁世凱篡權誤國時，程潛曾組織護國湘軍參與討袁，護法戰爭中他又組織湖南護法軍，擊敗入侵廣東根據地的北洋軍，但由于湘軍內部的矛盾，他組織起來的軍隊都先后被他人收編。 1923年3月，在幾路軍閥勢力的幫助下，孫中山返回廣州重建大元帥大本營，并決定繼續執行北伐戰略，程潛此時被任命為軍政部長。為了重建屬于自己的軍隊，經孫中山許可，程潛于1923年冬創辦了大本營陸軍講武學校并自兼校長，學校前后共招募了三期近800名學員，畢業后都被分配到程潛手下那群蝦兵蟹將中，大大增強了其嫡系部隊的戰斗力。 1924年9月，孫中山在韶關誓師北伐，程潛軍事集團也正式成軍，取名為“建國攻鄂軍”，意為在孫中山《建國宣言大綱》指導下，要攻打湖北的北洋軍。論出身，程潛是湘軍將領，為什么要去攻湖北呢？原來這是為調解程潛與另一位支持孫中山的湘軍將領譚延闿之間的矛盾而出此下策（譚延闿的部隊自稱建國湘軍），約定擊敗北洋軍閥后把湖北省交給程潛統治。 建國攻鄂軍起初轄兩個旅，其中第一旅是收編的湖南游雜武裝李國柱部，轄兩個團又一個獨立營僅400余人，順帶一提其中獨立營營長為日后的紅21軍軍長胡少海。第二旅同樣是收編的游雜武裝王邦吉部，也只有400余人。后來又以湖南農村子弟編成第三旅，旅長胡兆鵬，另收編倒戈湘軍王茂泉部為第四旅，這樣建國攻鄂軍總兵力便發展到四個旅2000余人。  第一旅旅長李國柱，獨立營營長胡少海 建國攻鄂軍組建后即參與了廣東革命政府的兩次北伐，但由于實力較弱，在當時還是湖南督軍趙恒錫的部將唐生智的打擊下，都以失敗告終。1925年春孫中山北上北平議事后，廣東方面也暫停北伐，建國攻鄂軍撤回廣州，參與了平定廣州滇桂聯軍叛亂之戰。這次戰斗中建國攻鄂軍在廣州花縣太和墟與叛軍遭遇，雙方傷亡都不小，程潛的侄子、第三旅一團一營營長程宣也在戰斗中陣亡。 1925年9月，建國攻鄂軍又參與了第二次東征陳炯明之戰，并擔任左翼縱隊的主力，配合蔣系的學生軍攻占惠州。隨后程潛又不顧蘇聯顧問鐵羅尼的反對，率建國攻鄂軍主力迅速攻占五華縣，事后證明這一行動對肅清東江地區、統一整個廣東具有重要意義。之后建國攻鄂軍又回師雷州半島，配合友軍將盤踞在此的軍閥鄧本殷部驅趕至海南島。 1926年1月，廣東革命政府將大本營現有所轄各軍依次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一至六軍，其中攻鄂軍在吸收了廣東地方雜牌武裝警衛軍后被改編為第六軍，駐地惠州、石龍、博羅，軍長為程潛，黨代表為地下黨員、后來被尊稱為延安五老之一的林伯渠。第六軍起初下轄第17、19兩個師，其中第17師由攻鄂軍的一個團與警衛軍的兩個團混編，師長為粵軍將領鄧彥華，第19師由攻鄂軍一個團和收編的陳炯明部殘部混編，師長為湘軍將領楊源浚。原第一旅長李柱國因不懂軍事已自請辭職，原第三旅長胡兆鵬因病長期請休假，原第二旅長王邦吉改任第19師副師長，原第四旅長王茂泉改任第19師57團團長。  第六軍黨代表林伯渠 蔣介石希望在第六軍中安插自己的勢力，所以提出要派原黃埔軍校第一任教育長胡謙到第六軍里來當師長，程潛表面上不好拒絕，便假意表示同意，并提出要給胡謙單獨編一個第18師，但其實這個師只有空架子，沒什么兵。第六軍出師北伐后，胡謙以第18師師長的名義留守惠陽，倒是糾集了一伙亡命之徒，魚肉鄉里、無惡不作，后于1927年秋被回師廣東的粵軍張發奎部逮捕后槍斃，而這個第18師后被改編為第58師3旅，最后于1928年7月被粵軍繳械后遣散。 1926年3月20日，蔣介石突然發動中山艦事變，強令地下黨員退出第一軍。程潛聞訊拍案怒斥道：“豈有此理，胡鬧！”此時的他表面態度上還是比較左傾的，日后的我軍著名將領，如曾任八路軍副總參謀長的左權、曾任東北抗日聯軍第二路軍總指揮的周保中等，當時都曾在第六軍工作。當然之所以稱其為表面態度，是因為在北伐開始后不久，程潛就以“發生語言沖突”為理由將林伯渠逼走，事后由原黃埔軍校政治教官李世璋接任第六軍黨代表。 第六軍組建之初，轄兩個師六個團共9000余人，軍部駐有蘇聯顧問，各團、營都有地下黨員擔任的政工干部，但全軍武器裝備又亂且差，有俄制、捷制、奧制和國造等多種型號。程潛在得知蔣介石壟斷了全部蘇聯援助軍火后，被迫上門討要，但對方只分給他12挺俄制重機槍及2000支俄制步槍，就這點武器居然成了第六軍中最好的裝備。 1926年7月9日，第六軍17、19師正式出兵北伐，40多天后抵達湖北定泗橋附近，此時友軍已先行攻占武漢三鎮，第六軍于是向東運動，擊敗盤踞在江西修水的北洋軍謝鴻勛師。程潛見敵人連戰連敗，以為形勢一片大好，便沒等友軍全部到達位置，先行向南昌突擊。在南昌學生、工人和起義官兵的協助下，9月19日第六軍順利攻占南昌。  第六軍第二任黨代表李世璋 北洋軍閥孫傳芳不甘心南昌失守，調集主力向南昌反撲，由于友軍第三軍按兵不動，蔣軍第一軍一師又毫無戰斗力，導致第六軍在南昌與北洋軍鏖戰五日后被迫撤退，官兵死傷大半，連程潛都化妝逃跑。直到兩個月后，在武漢方面援軍抵達后，北伐軍才再次攻克南昌，經過兩次激戰和中間的一次補充后，此時第六軍尚存6000余人。 休整三個月后，1927年3月，北伐軍又兵分三路向北進軍，其中第六軍與第二、七軍組成中路軍進攻安徽。由于北伐軍勢如破竹，北洋軍一路望風而降，所以在3月24日即攻克南京，俘敵4萬余人。進入南京后，隨軍行動的獨立2師賀耀祖部立即到處焚毀教堂醫院，見外國人就殺，引起停泊在長江江面的外國兵艦開炮報復，造成中國軍民死傷2000余人。 程潛只好一面派人制止賀耀祖手下的暴行，一面派人去找外國人談判議和，但他沒想到的是，在同一時間攻克上海的北伐軍總司令蔣介石在外國友邦的威逼利誘下，已決定背叛革命向不聽他指揮的左翼勢力開刀。李世璋提醒程潛要小心蔣介石突然叛變，程潛卻滿不在乎地說：“南京是自古名城，除了曾國藩，沒有人打下過。我怕蔣介石做什么？” 這時林伯渠也秘密趕到南京，并帶來了武漢方面討伐蔣介石的絕密命令，李世璋趕緊連夜去找程潛，要他盡快動手把蔣介石捉起來。程潛思索再三，還是拒絕了，說：“不行，我不能做分裂北伐軍的罪魁禍首。這樣做對不起孫中山先生。”然而事實證明，程潛還是太高估蔣介石的道德下限了，對方早已調集忠于其的第七、十軍等部隊，準備秘密解決掉第六軍。  第17師師長楊杰 1927年4月4日，蔣軍將領何應欽以“訓話”為名，將程潛的嫡系部隊、第六軍19師集合后包圍繳械，官兵全部被遣散。原第六軍17師則在師長楊杰帶領下投降了蔣介石，程潛部下們原本都很討厭楊杰，反對讓他當師長，但程潛卻認為楊杰才能出眾，故委以重任，結果想不到又栽了跟頭。事后為獎勵楊杰，蔣介石提拔其為第六軍新任軍長，并將收編的北洋軍陳儀部改編為第19師，補充給第六軍。 第19師被解決后，正在南京城內閑逛的程潛再次發揮獨走技能，化妝登上一艘小火輪跑回九江，躲開了蔣軍的追捕。見程潛成功脫險，汪精衛非常高興，于是以漢陽兵工廠的庫存步槍、第六軍歸隊軍官及新招募的湖南子弟兵，幫助程潛很快又重建第17、18、19和教導四個師，四位師長分別為李明灝、張軫、胡文斗、彭子國，蔣介石未來的大將湯恩伯，這會兒則擔任新六軍教導隊副隊長。 這四個師中，除第18師是由補充團、學生隊和工兵營改編外，其他師全系新招兵員組建，因此第18師也首先形成戰斗力，并在5月24日配合第二軍前往鄂西戰場，反擊叛變的第二十軍楊森部。交戰中，楊森手下師長向成杰因為是程潛老部下的緣故，率4000余人陣前起義，楊森被迫放棄宜昌繼續后退，至此武漢受到的軍事威脅被解除。 在聽說原先的第六軍17師正駐扎揚州一帶時，程潛又派人去游說，指戰員們一聽老領導安然無恙，都紛紛表示愿意歸附。楊杰沒臉再去見程潛，和軍需官偷走21萬軍餉悄悄離去，程潛得知此事也不再對楊杰追究，如此大度的行為也為抗戰爆發后程潛與楊杰的和解埋下伏筆。老17師歸附后，改稱獨立17師（后改稱第31師），轄四個團，由原團長文鴻恩任師長。  重建后的17師師長李明灝、18師師長張軫 第六軍重建后，實力較以前更為強大，程潛不免有些飄飄然了，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和以前的合作伙伴反目起來。先是程潛在汪精衛叛變會議上舉雙手贊成，理由是他侄女婿彭子國在南昌起義中被繳械，第六軍黨代表李世璋因此被迫離開部隊；接著，在聽說蔣介石在新桂系逼迫下下野后，程潛認為最大對手已經消失，于是又和新桂系勾結在一起，打算拿當初幫他重新建軍的第八軍唐生智部開刀，理由竟是為了奪取唐生智所占據的兩湖地區。 于是北伐戰爭后期令人頗為費解的一幕——形勢逆轉——就這樣誕生了，原本已經推進到南京附近的第六軍突然調轉槍口，配合譚延闿的第二軍、新桂系的第七、十八軍，對占據武漢三鎮的唐生智軍事集團主力發起所謂“西征”，唐集團由于擴軍速度太快，戰斗力下降太多，一經接觸便大幅度后撤，部分將領如第八軍一師師長張國威甚至暗中和程潛聯系，表示愿意接受改編。 攻克武漢三鎮后，唐生智被迫宣布下野，其余部退往湖南，程潛喜歡孤軍冒進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把湖北省軍政大權交給新桂系處理，自己率第六軍與剛投降的第四十四軍葉開鑫部繼續入湘追擊。唐生智部將何鍵見武漢政權大勢已去，便向程潛繳械投降，而葉開鑫部企圖用詐降的方式偷襲程潛，結果被程潛部將張珍識破，并被第六軍全部擊潰。 程潛如此推心置腹地與新桂系合作，是因為北伐前他就與新桂系感情很好，在進攻江西戰役中他與李宗仁、白崇禧經?；ネ〞牛粨Q意見。但顯然，這會兒程潛又犯了他當初對待蔣介石一樣的毛病，就是對人過度信任。李宗仁、白崇禧的目的是把湖南湖北省改造為廣西人的獨立王國，必然不允許包括程潛在內的各派湘軍獨立統治湖南，在“勸說”第六軍離開湖南去參加二次北伐無果后，李、白便下決心用非常手段解決掉程潛。  19師師長胡文斗，第六軍參謀長唐蟒 程潛手下人也看出無法與李、白長期共事，曾勸說程潛利用在長沙開會的機會將此二人捕殺，結果遭到程潛痛罵。1928年5月30日，李、白又請程潛去漢口開會，第六軍各師長紛紛勸程潛不要去，但程潛不聽還是去了。會上，李宗仁宣布自任第四集團軍總司令，封程潛為副司令，程潛表示不想當副司令，李宗仁當即猛拍桌子，怒罵道：“你敢反抗上級，違抗命令嗎？”隨后一群早有準備的壯漢立即沖出，把程潛當場拿下。 程潛被扣押后，第六軍在李明灝、張軫、胡文斗的帶領下退往江西省北部，途中第17師的一個團在團長彭亞堯帶領下投奔了第二軍，第17師的另兩個團則在軍部副官長張其雄帶領下投奔了新占據湖南的何鍵，并先后被改編為第35軍19師、獨立2旅。李明灝對此非常自責，在路上悄悄跑了，抵達江西后，第18師54團團長周保中曾勸副軍長張軫起義，投奔井岡山根據地，但遭到張軫的拒絕，周保中于是也悄然離開部隊。 滯留贛北期間，第六軍參謀長唐蟒想投降蔣介石，便策動手下兵痞殺害了繼任軍長、地下黨員胡文斗，但第六軍主力不肯投蔣，在副軍長張軫率領下開往閩粵邊，此時全軍尚存八個團約8000人槍、并野炮36門。開進途中，第六軍遭到朱培德的第三軍截擊，其殘部一個營轉移到閩北，被當地土著軍閥新編第二師盧興邦部繳械后遣散，張軫則在突圍后被迫前往上海隱居，至此程潛費盡心思重建起來的第六軍又全部瓦解。 最后成建制保存下來的，反而是當初鼠首兩端搖擺不定的獨立第17師（楊杰的老17師），由于一直駐扎在揚州，所以早在蔣介石重新上臺后就被控制，師長由海南文鴻恩、文朝籍兄弟先后擔任，最后該師在1928年8月全國軍隊縮編中被裁撤。  先后擔任獨立17師師長的文鴻恩、文朝籍兄弟 這樣掐指算來，可以說1949年的湖南和平起義，是程潛針對20多年前蔣系和新桂系兩度把他搞垮的報復，真可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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