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2030 年可持續發展議程”和“2050 年共建新的教育社會契約”兩大時間框架下重塑高等教育，是第三屆世界高等教育大會的核心議題。重塑高等教育的基本目標即確保所有人都享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權利，同時使高等教育機構和系統對個人學習者、社會和整個地球的共同福祉負責。在人類和地球不斷迎來與全球性威脅相關的機遇和挑戰，以及過去十年高等教育格局不斷演變的背景下，教科文組織借此機會重申了高等教育發展的愿景，明確了重塑高等教育的六大原則和需要克服的六大挑戰，并提出了實現高等教育轉型發展的七大實踐路徑和相關時間規劃表，為面向 2030 年及之后高等教育的重新思考、構想和塑造指明了方向。正如教科文組織教育助理總干事斯提芬妮 · 賈妮妮（Stefania Giannini）指出的，該路線圖為共同創建更加開放、包容、公平和協作的高等教育體系設定了路標，將提升高等教育入學率和實現知識的民主化。
背景與形勢：不斷演變的高等教育格局
自 1998 年第一屆和 2009 年第二屆世界高等教育大會召開以來，世界高等教育格局發生了重大的變化。這些變化主要包括全球、區域和國家層面人類生存大環境的轉變、高等教育系統和機構發展趨勢的變化，以及新冠肺炎疫情對高等教育的影響。開展高等教育活動總是處在一定的自然和社會環境下。然而，近年來，氣候變化和生物多樣性的喪失已逐漸對人類和地球的發展造成巨大壓力；武裝沖突的持續存在導致許多國家和地區政局不穩；暴力事件的增加和犯罪率的上升對包括高等教育機構在內的各種政治和社會機構造成威 脅；收入不平等的加劇導致人們在獲得高等教育和就業機會方面的差距持續擴大；民主的整體衰落更是意味著更少的學術自由和獨立思考，以及更低程度的機構自治和對社會敏感問題研究的容忍。以上人類活動環境的變化影響著人們受教育的機會、條件和水平。
此外，高等教育系統和機構自身的發展格局也在不斷演變。近幾十年來，持續性不平等的擴張成為高等教育的重要特征。來自傳統上弱勢群體的學生不僅不能公平地獲得高等教育，其獲得良好學習成果和實現體面就業的機會也更少。與此同時，高等教育的國際化和國際學生流動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長，這催生了新的資歷承認公約。技術在高等教育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人工智能、物聯網和自動化技術的進步改變了傳統的教學和研究方式，促進了知識的民主化以及國家內部和跨國的聯絡和合作。然而，對數字信息和先進通信技術依賴的增加也帶來了關于教學質量的挑戰，同時擴大了數字鴻溝的威脅。高等教育的籌資方式也開始發生變化，許多高等教育系統由于公共投資的不足而被迫引入成本分攤機制，這導致高等教育學費和其他間接成本的增加成為普遍的趨勢。此外，為了完善高等教育質量保證體系，許多高等教育機構和系統開始采用愈發復雜的問責機制，更多地強調學習成果、就業能力、多樣性和包容性等指標。
值得一提的是，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近乎顛覆性地改變了世界高等教育。盡管許多高等教育機構迅速轉向在線教育，并盡最大努力確保教學的連續性，但數字鴻溝以及在線教學準備的不足仍加劇了某些地區的教育不平等，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困境。疫情表明，高等教育系統和機構的經濟模式仍需重大變革以提升其韌性，同時，強大的信息技術基礎設施和全面的財政援助計劃對于促進高等教育的包容性發展是必不可少的。
愿景與原則：高等教育應該是什么樣的
受教育是人在整個生命周期中行使的權利，從幼兒到成人的不同教育需求都應該得到滿足。本屆世界高等教育大會提出將提供高等教育視為一項旨在促進公平和機會平等分配的活動，并明確了高等教育肩負的三大使命：一是采取跨學科和學科融合的方式，通過科學研究和創新生產知識；二是廣義上的教育人，即培養全面發展的專業人士，他們同時也是成熟的社會公民，能夠合作解決復雜問題；三是傳授和履行社會責任，這既指高等教育培養出的人能夠在當地和全球范圍內充滿社會責任感地行事，也指高等教育在完成前兩種使命的過程中對其所處的具體社會環境產生有益影響。作為受教育權和公眾利益的組成部分，高等教育需要積極地完成其使命并制訂民主的原則和價值觀。為此，高等教育應該成為一個綜合的系統，其多樣性有助于為青年和成人創造靈活的受教育途徑；應該超越學科、專業、認知、聲譽和制度的邊界，從而實現其擴大受教育機會、培養卓越的專業化人才，以及培養為社會正義和可持續發展而獻身的成熟公民的真正目標。
在成為受教育權的組成部分并履行公眾利益使命的總體框架下，高等教育系統和機構在展望 2030 年可持續發展目標和為 2050 年訂立新的教育社會契約時，需以以下六項關鍵原則為指導。其一是包容、公平和多元化。在高等教育中實現更大的包容性和促進多元化是一項關乎社會正義的當務之急，這一目標反映在可持續發展議程的具體目標中即“平等進入負擔得起的技術、職業和高等教育”。機會均等分布的有效教育和培訓系統是實現可持續發展和建設公正、和平和民主社會的基礎。其二是學術自由和所有利益相關者的參 與。高等教育機構需要打造一個可供表達和評估各種觀點以及參與社會問題辯論的安全空間。保護教職員工和學生的學術自由免受政治干預至關重要。這需要高度的機構自主權和自治，以及自治和公共責任之間的適當平衡。其三是探究能力、批判性思維和創造力。高等教育機構肩負著獨特的責任，即傳授如何區分信息的真偽，并將知識應用于解決各行各業的問題。探尋真理的技能應是每個教育階段的每門課程的核心，這就包括高等教育。高等教育應致力于增強創造力、激發想象力和促進發散思維，幫助學生找到應對全球挑戰的創新性解決方案。其四是誠信和道德。高等教育機構必須高度重視道德價值觀和行為，以促進誠實、寬容和團結等優良品質的傳播和實踐。高等教育培養的畢業生不僅應成為高度專業的職業人才，同時也應成為履行社會責任、捍衛可持續發展和追求社會正義的良好公民。其五是關于可持續發展和社會責任的承諾。高等教育機構應積極履行社會責任，通過培訓、研究和與當地、國家、區域和全球社區的聯結，為發展綠色經濟、擴大社會福祉和建設可持續世界做出貢獻。其六是通過合作而非競爭實現卓越。通過合作和團結，高等教育機構能夠以跨學科的方式開展工作，匯集不同的科研資源，通過國家和國際層面的專業網絡分享知識和經驗，從而實現協同效應和更有效地履行其使命。
挑戰與問題：重塑高等教育所需的轉型與變革
“一切照舊”無法確保人們能在一個自由、和諧和公正的社會中充分行使受高等教育的權利。為此，教科 文組織呼吁實質性的變革，以便重新構想人類的共同未來，并為改善每個人的教育體驗和學習成果制訂明確的道路。
根據上述愿景和原則，本屆世界高等教育大會討論了在重塑高等教育過程中需要克服的六大挑戰，也是當下高等教育發展需要進行的轉型和變革。第一，提供平等和可持續的高等教育入學途徑。高等教育需走出精英主義、歧視性和背離公共使命等陷阱，通過確保個人公平、受到充分資助和可持續地獲得高等教育來確保人類學習的基本屬性和權利。在政策和實踐中則需要解決高等教育入學、融資和治理方面的問題。第二，將全面提升學生學習體驗作為優先事項。高等教育機構應將自身視為教育者，致力于確保每個學生都能經歷豐富多樣的學習歷程，而非僅限于對其進行職業所需的學科或技術方面的培養。第三，促進跨學科和學科內不同觀點的公開對話。高等教育應改變“學科孤島”的發展態勢，轉而大力促進不同學科間的開放對話和積極合作。同時，高等教育應使學生具備進行跨學科對話的能力，以及謙遜地承認并努力超越自身學科和專業領域限制的態度和習慣。第四，為青年和成人提供終身學習的途徑。傳統的高等教育被假設在中等教育之后立即進行，而重塑高等教育則需要提供滿足青年和成人多樣化受教育需求的終身學習途徑。隨著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始提供多次入學和復學的機會，高等教育的學制已經發生了變化。采用終身學習的視角并提供靈活的學習途徑，可以為滿足人類的學習需求提供一個更連貫和更豐富的框架。第五，構建多樣化課程和靈活學習方式的綜合體系。傳統的高等教育系統是一個等級森嚴但相互聯系薄弱的教育機構和培養項目的“群島”，重塑高等教育需要構建一個整合了多樣化培養項目和靈活學習途徑的綜合性系統。該系統能夠實現培養項目和學習途徑之間的相互聯結，從而擴大青年和成人的受教育機會，并最大限度地避免那些無疾而終的學習實踐。這要求設計良好的資格框架和評估機制來促進涉及所有類型教育項目（正規、非正規、非正式；校園實地、混合、線上）的認證機制以及在不同教育機構和項目之間轉換的可能性。第六，支持促進高效教學、學習和研究的技術應用。人工智能、機器學習、數據分析、協作平臺、虛擬現實、物聯網和分布式賬本技術等技術的應用和推廣為改善和豐富校園實地的和遠程的教學、學習和研究提供了前景大好的方法和途徑。轉型后的高等教育應突破傳統工業式的教學法，從而為學生提供一種教師充分了解教學法并大量運用現代科技進行教學的學習體驗。
路徑與展望：為 2030 及更遠的目標導航
為了重塑自我，高等教育系統和機構需要重新思考、對話、決策和行動。第三屆世界高等教育大會是一次深化全球對話的機會，基于共同的民主價值觀和對高等教育公共使命的共同承諾，我們將致力于在一個更安全、公正、民主和可持續的全球生態系統中構建共同的未來。要向前邁進，人類必須保持緊迫感并即刻采取行動。
本屆大會呼吁高等教育的所有利益攸關方支持教科文組織提出的上述愿景，并考慮或采納該組織確定的高等教育的驅動原則和特點。除此之外，還需要采取一些具體的措施以取得切實進展，這主要包括七大行動路徑。第一，樹立宏大目標并密切監測相關進展。聯合國可持續發展議程已經為教育領域定義了具體的發展目標，其中就包括與高等教育相關的部分。本屆大會明確了 2030 年和 2050 年兩個重要的時間點，為此，重塑高等教育應加快促使高等教育擴大其對實現教育和其他可持續發展目標的貢獻，并推動朝著 2050 年的新的教育社會契約的訂立。第二，促進高等教育質量保證和持續改進。質量保證機制是高等教育變革的重要杠桿，為此，高等教育系統應側重在提供靈活的學習途徑和認證機制、注重學科課程的改革和可遷移能力的開發、促進教研人員改善教學法和將科研與實際相聯系，以及實施利益相關者介入的組織管理框架等方面采取行動。第三，提供靈活的學習途徑和認證機制，促進國際化和流動性提升。隨著課程和學習方式的不斷多樣化，高等教育機構需對近年來興起的不同類型的學習進行認可。同時，國際學生流動性的增加也要求各國訂立相關文憑互認公約，以為跨境學習和認證提供工具。此外，高質量的虛擬學生流動和跨境教育也將成為新的和更具環境可持續性的高等教育國際化的組成部分。第四，開展與能力開發相關的高等教育研究和創新。目前以高等 教育為研究對象的科研中心數量較少，且僅有的幾所大都依附于富裕工業國家的大學。因此，鼓勵和支持發展中國家及其部分高等教育機構創建或完善專注于高等教育問題和政策研究的專業中心顯得尤為重要。第五，更新高等教育數據的生產、傳播和使用。根據 2021 年教科文組織關于開放科學的建議以及有關知識和社會“開放”的承諾，高等教育機構需使自身的數據生產、傳播和使用符合透明、機會平等、問責、協作、包容、靈活和可持續等原則與特征。第六，促進高等教育的全球交流與合作。當前，高等教育利益相關者面臨的挑戰是如何管理不同甚至相互沖突的觀點，培養共同的目標和開發合作的方式。而關于高等教育政策、計劃和實踐的對話則是構建共同目標及相關途徑的基本平臺。為此，所有擁有知識、經驗和共同價值觀的利益相關者都必須參與到改善高等教育的行動中，并將知情、有效和建設性的對話和真正的合作作為一項長期活動持續地開展。第七，為支持共同目標而進行國際合作。國際合作是促進高等教育機構和系統更有效地確保優質教育的可獲得權得到實現并為可持續社會做出貢獻的一種手段。為此，高等教育機構應將國際合作作為一個交叉維度納入其計劃和組織單位，并為其開發政策框架、資源和能力。合作的關鍵方面則包括重新思考機構目標以應對全球挑戰、所有高等教育利益相關者的共同承諾、有效的培訓和研究項目開發以及問責制。
此外，本屆世界高等教育大會制訂了未來十年重塑高等教育的時間表。2022 年第三屆世界高等教育大會召開后需廣泛傳播會議成果，并進一步促進對話，到2023 年初將發布更新版的重塑高等教育路線圖。2022年至 2025 年期間將啟動高等教育跨部門倡議，以監測教育可持續發展目標框架內高等教育目標的進展情況，以及高等教育對所有可持續發展目標的貢獻，并開始建立高等教育到 2050 年的新目標。2023 年至 2026 年期間將啟動強化數據收集和高等教育目標監測的進程，并積極納入處理和傳播全球數據的組織以及成員國的數據生產系統；同時開發一個與區域層次的工作相銜接的全球平臺，以促進知識生產和有益實踐的共享。2027年將舉辦中期高等教育在線論壇，以重新審視 2022 年制訂的路線圖，跟進進展并確定 2030 年和 2050 年的優先事項。2030 年將在關照教育的未來和 2050 年目標的基礎上制訂新的高等教育目標和指標。2032 年則將召開第四屆世界高等教育大會 。
（本文作者單位系浙江大學教育學院）
（本文原載于《上海教育》雜志2022年7月10日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