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的“完美”戀人——自戀型人格障礙

有一次在視頻網站刷到一個心理學講座直播，那個老師剛好講到傅雷和他的妻子朱梅馥。說朱梅馥把一個男人的理想妻子做到了極致，對丈夫非常崇拜非常服從，一生都在努力活成丈夫最喜歡的樣子，丈夫喜歡音樂，她就去學彈琴彈得行云流水；丈夫喜歡園藝，她就不分晝夜伺弄花草；丈夫出軌，在家說沒情人無心工作，她就三番五次把情人請到家里吃飯去書房陪丈夫；丈夫服毒自殺，她在一旁靜靜陪著看著他走之后，也跟著自縊。

老師順勢說到看起來光芒萬丈非常自信優秀的戀人，的確很吸引人，但這種人有可能是自戀型人格，他們沒有同理心，永遠認為自己比他人重要，且為了保持優秀而極其自律，但他們會把對自己壓抑的部分投射到戀人身上，所以會對戀人非常嚴格苛刻。

由此想到國內PUA第一案。時隔三年，北大自殺女生包麗男友牟某翰涉嫌虐待罪案近日要宣判了。這個案件給全民普及了PUA這個概念，讓人們開始對情感操縱有了認知和警惕心。

PUA是一種手段，但什么樣的人會使用它，也是一個需要認識的概念。自戀型人格障礙（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disorder，NPD）就是最擅長使用PUA的人群。《精神疾病診斷和統計手冊》對自戀型人格障礙的癥狀描述包括（九條里占五條即是）：

NPD在現實生活中常以閃閃發光的形象出現，他們雖然沒有同理心，但會為想要利用的人群進行不同形象的偽裝，以至于顯得非常體貼完美，但真實接觸后會發現脾氣很差，容易嫉妒，傲慢自大，認為自己比他人更有價值，一旦受害者上鉤，就會拼命吸血，并打壓貶低對方。為了維持自己的完美人設獲得贊美又或者保護自己的利益，他們也會撒謊成性，有著自成一套的邏輯。

NPD的極端案例可以看很多殺人犯，尤其是連環殺人犯。他們無法感知他人的痛苦，視人命如草芥，心狠手辣。

在這個案件里牟某翰：

1. 渴求贊美，擅長偽裝，給人留下良好的印象，讓包麗從開始就覺得遇到他“一切都太合適了！”，“一位老師評價他是一個“有目標、有熱情、有擔當的優秀學生干部”，學生會一位副主席則認為他“做事靠譜踏實，為人重情重義”。

2. 缺乏同理心。包母一直表示牟某翰毫無悔改之意。在采訪中他說“我不知道什么是精神虐待，我并沒有虐待我女友”，這也許是真的，因為NPD自始自終認為自己最重要，他們有自己的邏輯，無法理解感受他人的情感需求，也根本不會反思。

3. 以自我為中心。從要包麗為他自扇耳光到要求為他切輸卵管，他不斷地提出傷害戀人的無理要求，認為他人應無條件順從自己。

4. 擅長PUA，物化貶低他人，在他們眼中，他人都不是人，而只是有利用價值的物體。他一邊辱罵包麗， 一邊卻在阻止她離開，因為他認為包麗是他的所有物，只能由他支配（包麗自稱是“一塊垃圾”）。

5.嫉妒心強。非常介意包麗非處之身，并以此不斷折磨她，而且也一直限制包麗的社交。

6. 人際操縱能力強。在指導包麗在學生會的工作和選舉時，他也表現出了傲慢和對他人的各種熟練操縱。

除此之外，NPD戀人還有可能是養魚達人，每場戀愛無縫銜接，并混亂不清，因為他們沒有任何邊界感，只有自我為中心（牟也一直在騷擾前女友）。

自戀型人格障礙很難體驗到真正的親密的愛情，又或者他們根本就沒有感情，只在乎征服。在這種夸張的自大的同時，這類人也往往長期體驗著脆弱的低自尊，他們把仰慕和愛聯系在一起，需要非常多外界的贊美和認可，但他永遠不能滿足，因為仰慕不是愛，只是他需要的尊重理解和被認真對待的替代品。他窮其一生為得到這個替代品，卻從未真正自由，因為他太依賴這種別人給的認可了，他太依賴這種很容易瞬間瓦解的成就感了（所以為什么說海王們也許并不快樂，因為他們只在意征服的快感給他們帶來的自我價值感，但卻沒有體驗深度親密關系的能力。愛情來的和失去一樣快，卻從未深深地滋養他們。）

他們總是會在尋找新的愛情——下一個仰慕他們的對象，來滿足內心的空虛，像一個個空心的吸血鬼一樣，永遠在找下一個血包（受害者）。為了找到最高價值的血包，他們對每個人量身定制的溫情脈脈和討好策略，特別容易讓人以為自己是特別的那一個。

NPD的獵物常常是乖巧聽話服從性高的人，因為容易，而不是因為喜歡。他們不敢招惹自我強大的人，因為他們害怕失控，他們在每一段關系中要求的絕對控制權。他們為一件小事大發雷霆，不斷地貶低打壓戀人，從戀人的恐懼屈從中得到能量，滿足自我。戀人的崩潰程度幾乎就是他們自認為的魅力程度。

新聞未透露過牟的家庭，但形成這樣的人格極有可能童年是很糟糕的。NPD是心智尚留在自我為中心的嬰兒期卻有著驚人操縱能力破壞性極強的成人。傅雷早年喪父，家道中落，母親在他之前失去了三個孩子，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傅雷身上，對他學習有嚴格的要求，一旦貪玩或者退步，就會被暴打一頓。傅雷成為父親后變本加厲對待自己的孩子，大到人生選擇小到筷子應該怎樣擺放，都會成為他暴虐兒子的理由?！陡道准視防镫m然傅雷表示后悔童年虐待傅聰，但仍有不少試圖遠程控制的痕跡。被虐待的傅雷兒子們走得極其艱辛。傅聰遠渡重洋，極少回復家書，結過三次婚，在婚姻他重復了父親的教育方式導致離婚，而他的弟弟傅敏經歷了兩次自殺未遂。

朱梅馥和傅聰傅敏

現代很多人都慕強，其實很容易走進NPD的陷阱。歇斯里的的愛里，我們愛的不過是一個幻想——和這樣優秀的人在一起，或許我能擁有更好的人生。我也似乎不止一次喜歡在某個領域閃閃發光非常自信卻又肯分我一點注意力的人，被貌似真誠的熱情深深吸引。最近跟朋友討論，我很羨慕能夠輕易跟別人發生聯結又輕易放下的人。我以為那是種內核穩定的自如自在，后來朋友說，其實能夠輕易聯結和輕易放下的人，也有可能本質上是一種冷漠的人。回頭再重新讀NPD，也不難理解，有的人只是為了利益散發魅力，善于偽裝只是為了攫取。只不過知行難以統一，十年前開始接觸到NPD的概念，我仍舊容易掉入被利用的陷阱里。我慶幸的是，我從未能走得更遠。

值得一提的是，自戀是很多人在愛情里都會有的一面，小小的嫉妒、自私，需要多一點肯定和贊美，都是很正常，但我們與NPD的區別是，我們對愛人有憐惜、尊重和共情理解，也不會無止境地為了自己的利益迫害他們。

NPD基本無解藥，正常人能做到的就是識別和逃離。又或者不管是NPD還是PUA，在七上八下感覺自己糟糕的關系里，大部分時候該告訴自己的不是反思服從改變，而是逃離。

你永遠都會有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