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提起文徵明,腦海里多半是那筆端莊溫潤的小楷,是《滕王閣序》里一絲不茍的起承轉合。但很少有人知道,這位被'江南四大才子'光環籠罩的文人,在67歲那年,曾揮毫寫下一卷驚世狂草——《桃李榮萬年冊》,讓后世窺見他被楷書端莊掩蓋的'叛逆靈魂'。 ![]() 這卷現藏于蘇州博物館的草書長卷,全長近五米,通篇以狂草寫就,卻字字透著一股'外狂內正'的奇氣。文徵明的楷書如謙謙君子,這卷草書卻似仗劍俠客:筆鋒在絹帛上翻涌時,提按如驚雷炸石,使轉似流云追月,連筆處如老藤纏樹,留白處又似寒潭映雪。最驚人的是'桃李'二字,竟以破鋒直掃而下,墨色濃淡相差近十倍,仿佛能看見老人揮筆時,腕間積蓄了半生的郁氣與豪情,都化作這淋漓筆墨。 ![]() 為何一向以'穩'著稱的文徵明,會在古稀前夕寫下如此奔放的作品?翻開史冊便知,67歲的他正經歷人生最復雜的階段:官場失意歸隱多年,長子文彭已能獨當一面,自己卻仍在書畫中尋求突破?;蛟S正是這份'不惑后的通透',讓他掙脫了'館閣體'的束縛——他不再刻意追求'書如其人'的溫潤,反而將半生對世事的感悟、對自然的敬畏,都揉進了這狂放的筆觸里。 ![]() 細觀卷中文字,內容雖為祝頌'桃李芬芳,萬年長青',字里行間卻藏著文人的風骨。'榮'字末筆拖出三尺長鋒,墨色從濃黑漸至灰淡,恰如人生從盛到衰的軌跡;'萬'字以側鋒切入,卻在收筆處陡然轉正,暗合'守正出奇'的處世哲學。清代書法評論家包世臣曾感嘆:'衡山(文徵明號)此作,如老將披甲,看似散亂,實則步步為營。' ![]() 更令人稱奇的是,這卷狂草里藏著文徵明獨有的'矛盾美學'。他寫草書卻不廢楷書根基,每個字的結體仍可見嚴謹法度,就像狂放的舞姿始終踩著精準的節拍。卷尾'徵明題'三字突然收束,回歸楷書的端莊,仿佛一場酣暢淋漓的劍舞后,俠客悄然收劍入鞘,只留滿堂驚嘆。這種'放得開、收得住'的控制力,恰是文徵明超越時人的地方——他懂狂草的'破',更懂傳統的'立'。 ![]() 如今再看《桃李榮萬年冊》,早已超越了書法作品的范疇。它像一面鏡子,照見文人的多面性:既能在案頭寫就規規矩矩的奏章,也能在宣紙上釋放天馬行空的靈魂;既敬畏傳統的法度,又不甘被標簽定義。這或許就是千年書法的魅力——每個筆畫都是時光的刻痕,每卷作品都是生命的投影。 ![]() 當我們在博物館隔著玻璃凝視這卷墨跡,看見的不僅是文徵明的筆墨技巧,更是一個文人在歲月沉淀后的生命姿態:他可以是楷書里的溫潤長者,也可以是草書里的熱血少年;可以在規矩中堅守初心,也能在狂放中保持本真。這大概就是《桃李榮萬年冊》留給今人的啟示——真正的風骨,從不在單一的標簽里,而在兼容并蓄的生命張力中。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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