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東征蘇南系列第七篇,前六篇鏈接如下: 前言:李秀成與洪仁玕一直寄望在不與外國軍隊交戰的情況下接收上海,為此多次投信給上海的各國領事館邀請使節赴蘇州商議。卻不知道列強已經鐵了心要維護在上海的利益,收到的太平天國信件均不予理會。 在這種情況下,一些赴太平天國控制區,察看可不可以在此傳教的基督教傳教士,被李秀成當成接信而來的西方外交官,因為這些傳教士友好的態度,誤認為列強不反對太平天國接收上海,鬧出太平天國外交史上一大誤判。 華爾慘敗松江 先繼續上一篇未述完的華爾第一次攻松江經過。 1860年7月初,華爾帶著他湊合的300外國流氓,第一次進攻松江府城。 當時所謂洋槍隊連統一的軍服都沒有,300人穿著原來美、英、法各國海軍人員的制服。 這伙人來到城下,打算第二天早上攻城,這個晚上,或者應該先休息? 不是!他們決定——開懷痛飲,要不帶那么多酒過來干嘛? 這些洋人看見丟盔棄甲的綠營兵太多,以為中國人都是如此不經打,所以相當輕敵。 松江城墻上的太平軍看到十分驚異的一幕,一伙穿著各異的外國人,明顯是來攻城的洋鬼,不是洋兄弟。在城下拿著洋酒狂灌,互相敬酒,喝多了先是唱歌跳舞,接下來是吵架斗毆……到半夜喝醉了唱跳累了躺在地上…… 太平軍看了一晚上的西洋景,倒沒有絲毫放松警惕,仍然嚴陣以待。 到早上,醉醺醺的酒鬼們,開始架起云梯,試圖爬上城頭…… 太平軍馬上用兇猛的火力還擊,華爾的流氓一個一個中槍倒在地上,沒中槍的呱呱叫向后猛跑,不到十分鐘,這場近乎鬧劇的攻城就結束。 “洋槍隊”有九十人被擊斃,另有一百多人受傷,華爾只能帶著殘兵敗將,將傷兵搬到輪船上,狼狽返回。 這場仗令到華爾成為上海外國人與中國人的笑柄。外國人譏笑吳煦、楊坊被一個肆無忌憚、全然不中用的騙子所利用。 華爾經過這場慘敗,也清醒了一些,認識到之前自己的偏見有多可笑——中國人絕非不能戰。為此華爾再找楊坊要了一筆錢,重新招募人馬,購買武器,準備再戰松江。 ![]() 松江府谷陽門(西門)老照片,約拍攝于1858年 傳教士?信使? 暫時放下華爾,回歸太平天國主線。 洪仁玕與李秀成都知道上海的特殊性,并不打算與西方列強發生直接沖突,希望使用外交為主,軍事為輔的策略,可以不戰接收上海。 首先完成軍事部署,在占領松江、嘉興、昆山后,太平軍已經從三個方向包圍上海。 外交方面倒有些棘手,首要問題是如何將表達善意的信件送到外國使節手上。 如果派人送信,清軍在路上嚴密搜查,送達機率很低。 這個問題沒有困擾李秀成多長時間,很快最合適的送信者出現,就是來蘇州的外國傳教士。 金田起義后不久,在中國的西方傳教士就聽到有打著“God”名義的軍隊發動叛亂,但所知甚少。 1853年,洪仁玕逃到香港,結識瑞典傳教士韓山文(Theodore Hamberg),洪口述,韓記錄,寫下《太平天國起義記(The Vision of Hung-Siu-tshuen and Kwang-si Insurrection)》。 這本書成為很多外國人,包括西方傳教士了解拜上帝會與太平天國的第一步。按照美國傳教士丁韙良(W. A. P. Martin)所言,傳教士們從書中知道造反者是基督徒,興奮便無法遏制,他們都憧憬通過這些造反者,可以方便地在中國傳教。 等到太平天國建都天京,太平天國與西方國家有初步接觸,傳教士了解到這個政權在教義上與正統基督教相差頗遠,不過也沒失去信心,認為只要有合格的傳教士到達天京,傳播正確教義,就可以扭轉這群走偏的信徒。 因為清軍封鎖,傳教士很難成行,只有1853年中美國傳教士戴作士(Charles Taylor)乘帆船到達鎮江,逗留三天,會晤鎮江守將羅大綱后返回。 法國天主教傳教士葛必達(Staislas Clavelin)也曾隨法國公使布爾布隆到訪天京,他對太平天國沒一句好話。天主教對太平天國的態度普遍惡劣,可能與拜上帝會不準偶像崇拜的教義有關,太平軍將遇到的天主教耶穌像、圣母像當成偶像崇拜一起打掉。 這方面,本來就無偶像崇拜的新教與拜上帝會更為合拍,努力到達太平天國控制區的西方傳教士都屬于新教教會。 現在太平軍打到蘇州,與上海的陸路交通已經接通,傳教士們躍躍欲試,開始上路。 ![]() 晚清進入中國的傳教士后期上色老照片,為方便傳教,穿上與中國人一樣的衣服,甚至還留起發辮 信送走了,可是…… 最先上路的,是幾位美國南方浸信會傳教士。高第丕(Tarleton Crawford)、花蘭芷(又名花雅各J.L.Holmes)、赫威爾(又名海雅西 Jesse Hartwell)于6月19日離開上海去蘇州。 洪秀全的宗教導師羅孝全(Issachar Roberts)以前也屬于這個教會,也同樣是美國人,或者正是幾位急于上路的原因。 6月21日,一行人到達受太平天國控制的昆山,受到禮遇。 這些傳教士了解到太平天國各種宗教儀式,包括主日禮拜、洗禮與各種贊美詩。有一些太平天國士兵還向他們背誦了基督教書籍的一些段落,也了解《圣經》的要義,這些都讓幾位傳教士十分興奮。 6月23日,傳教士到達蘇州,赫威爾描述: 蘇州城內比我們所預料的要清潔得多。仍然見到不少尸體,但叛軍顯已盡力把街上和房子里的尸體移走了。我們所看到的士兵都是身體強壯、精神旺盛的人,他們在外表上要比清軍的兵勇高明得多。 三人沒有見到李秀成,也不肯定李秀成當時在不在城中。是一位“地位很高”穿白綢長衫的官員接待他們,這位官員聲稱是廣東人,曾在上海生活多年,赫威爾記述此人出來就用握手禮,明顯熟悉外國禮節,可惜沒有留下姓名。花蘭芷的文章則稱此人是李秀成的首相,估計是忠殿六部其中一部的尚書。 這位太平天國官員最關心的問題是太平軍如果到上海,外國是否干預?太平軍愿意為外國人劃一道界線,保證不越雷池一步,如有越界造成損失由太平天國方面負責賠償。 傳教士的回答倒是坦承,勸告太平軍應該避開上海,外國政府是不會放任太平軍進入上海的。 這位官員再提議可以付巨資,希望幾位傳教士在上海為他們購買武器,傳教士馬上拒絕。從中也可以看出李秀成方面對傳教士的性質并不了解。 買武器不行,替太平天國送信到是沒問題。6月24日,三封“字跡很漂亮”,寫在黃緞上的李秀成親筆信交由他們轉交給英、法、美三國使節。 現在只見送給英國公使的一封,其他兩封內容應該相同,大致如下。 首先通過宗教信仰與外國拉關系: 緣念我主天王本奉天父上帝天兄耶穌之命下凡,復興漢家舊業,自粵西起義而建都金陵,于今十載。伏思貴國自古在昔開創之主,即是耶穌下凡,御食萬方…… 中間是太平天國必須奪取松江、上海的理由: 現在附近昆山、新陽(昆山同城分治的一縣)、太倉、常熟、江陰、嘉興等處盡入我國,而松江為我軍取糧之處,不能不分兵往取。惟上海一縣,為姑蘇唇齒相依,通洋門戶,其勢又萬不能不前收復。 最后論述上海的特殊性,太平天國不打算出兵,希望各國駐滬使節來蘇州,協商如何處理上海問題: 但該處上海雖止一縣地方,為諸貴國通商之所,洋物堆貯之地,各國欽差大臣均在于彼,一旦興師動眾……或有誤犯貴國官民,或致騷擾貴國貨物,雖非出自我國本心,總屬有乖今日鄰邦之好,昔年兄弟之情……。為此特字奉布,務望貴大臣上體上帝耶穌一脈之傳,……仍祈結為兄弟之國。敢煩貴國各大臣勞步下降,一同各國來蘇,面商國事,雖結今日之新盟,實聯昔日之舊誼…… 當時太平天國對帝國主義國家特性一無所知,仍然抱有幻想,以所謂相同信仰拉關系,寄望各國使節可以來蘇州面談上海問題,真是與虎謀皮。 高第丕等三人帶著信與“對叛軍極其友好的印象”回到上海,送信到三國駐上海總領事館,各國公使均拒絕接收,信件長期留在高第丕處。 ![]() 西方列強拒絕赴蘇州與李秀成協商上海問題,出自江蘇人民出版社1956年出版連環畫《太平天國史畫》 洋兄弟來降? 三人之后是更為重量級的四位傳教士到達蘇州,也釀成太平天國外交史上一大誤判。 先介紹一下背景,1854年5月,第一次投奔太平天國的洪仁玕到達上海,當時上海正逢小刀會起義,洪通過韓山文寫的介紹信,借住在英租界的倫敦布道會上海差會,到同年10月,因為清軍嚴密封鎖上海,小刀會又不相信他與洪秀全的關系,無法前行返回香港。 在上海期間,洪仁玕認識不少英國傳教士,包括麥都思(Walter Medhurstt)、艾約瑟(Joseph Edkins)、楊篤信(又名楊格非 Griffith John)、慕維廉(William Muirhead)等。洪仁玕在差會內學習教義,雙方建立良好關系。洪仁玕于1858年中再次出發去天京前,麥都思已死,其他幾位聯名寫信祝賀。 這幾位傳教士寄望洪仁玕可以在天京傳播“純潔的福音”。洪仁玕臨出發前也回了一封信,訴說此行“不是為了高薪高位,乃是協助天王傳揚福音,使全國根絕偶像崇拜的習氣,歸向到天父上帝、天兄耶穌的圣教里去。” 既然陸上道路已通,高第丕等三人成功到達還獲得禮遇,還在上海的艾約瑟與楊篤信都很想去天京看看,與洪仁玕見面,看看他的“工作成績”怎么樣。 艾約瑟發表在《泰晤士報》的訪問記開頭寫道: 半基督教徒的叛軍,已經成為近鄰了。我們急切地想借個人的接觸,探悉他們此時對外國人和基督教的感情和意見。同時,我們也很想告訴他們,在基督教教義上和儀式上,他們與我們不同的地方。 出發前,艾約瑟曾寫一封信給李秀成,內容不詳,可以推測大約是告知自己一行人即將出發,詢問能否與洪仁玕會面。 艾約瑟一行四人,包括艾約瑟、楊篤信、麥高文(又名麥嘉湖 J.Macgowan)與另外一位傳教士,在7月1日前上路。 7月3日,艾約瑟一行已經差不多到達蘇州,李秀成派出一位官員回天京,與京畿統管(如果硬要類比,相當于天京的九門提督)李春發見面,告知李秀成的詢問: 現有洋人兄弟來降,曾具有本章回京,未見詔旨下頒,是何原委。 一天后,李春發回稟: 現下已蒙真圣主頒降圣詔教導洋人,至蒙殿下來文與干王,刻下干王業已奏蒙真圣主旨準,下游前來蘇省,與殿下會晤,和教洋人。 通過這番公文來往,推測很有可能李秀成將四位即將到達蘇州的傳教士,當成來談判歸順的洋官!以為托高第丕轉交給公使的信起了效果,洋人現在就過來談判!收到四人出發前的信件時馬上通知天京,等到四人即將到達,仍未見天京回復,遂緊急再派人詢問。 問題艾約瑟等四人根本不能代表各自國家的政府,只是來看在太平天國轄區傳教的可能性有多大。 ![]() 電視劇《太平天國》中,洪秀全與外國傳教士當面辯論宗教的劇照截圖,實際上洪秀全進入天京后可以確認見過的外國人,只有羅孝全一人 誤判加深 7月5日,四人進入蘇州,并在晚上八時見到李秀成。 李秀成在見面一開始仍然強調雙方宗教信仰相同: 顯然貴國也像我們一樣,信仰耶穌救世主,我們是同一宗教,我們是兄弟! 接下來內容圍繞通商與宗教,通商方面,艾約瑟說: ……英國商人卻極愿在嘉興、南潯等地買到即將上市的新絲。這些地方,現在是天朝的勢力范圍,如果在這帶地方經商不被阻撓,并在天朝的安排之下,能夠繼續,這對本地人和外國人都很有好處。我們將對天朝感到高度的滿意。 李秀成回答: 天朝也極盼除去一切通商的障礙,如果通商能繼續下去,天王將設立關卡。征收貨物的進出口稅。 至于宗教,艾約瑟對太平天國打破偶像崇拜十分贊許——他們在路上就親眼看見一座寺廟中彌勒佛與其他幾十像佛像正被拆毀。也看到不少佛、道男女神像殘骸被隨地丟棄。 李秀成強調天王就是耶穌的弟弟,艾約瑟等人并沒當場提出反對意見。談話中也提起羅孝全,引發后來的羅孝全赴天京。 會談結束后,李秀成原本打算留艾約瑟在蘇州停留兩三天,好好到處看看。艾約瑟等人婉拒,當天晚上啟程返上海,也沒有等洪仁玕前來。 艾約瑟一行人對太平天國印象不錯,在給《北華捷報》的文章中寫道: 人們有過許多關于“長毛叛軍”殘酷行為的傳說,但這種指責是虛構的。我們沒有看到一點故意破壞的跡象。不錯,他們殺人,但他們必須殺人,否則便會被人殺。他們放火,但就我們觀察所及,他們放火總是為了自衛。許多縱火燒的事情,是在叛軍到達以前清軍干的。自殺的事情也比屠殺多得多。 關于宗教信仰,艾約瑟在當時也很有信心: 和運動開始的時候一樣,新舊約圣經現在仍然是他們信仰的標準,這是一個重要的事實。只要他們把圣經作為上帝的語言,我們便有理由希望,他們的錯誤會逐漸糾正過來。太平軍(在以耶穌為天兄等方面)之有錯誤,不足為奇;相反,若是一點錯誤沒有,倒是史無前例的最大的奇跡。 對于李秀成來說,他以為這四人是外交官,所說代表外國官方立場,所以得出錯誤結論:首先是外國人愿意與他協商溝通,其次,在外國人商業利益得到保護的情況下,不反對太平天國控制上海。 這種錯誤理解,造成太平天國后來進軍上海的被動與失敗。 ![]() 艾約瑟后來于1861年3月來到天京,他發現太平天國宗教與基督教差別甚大,寫了一篇《上帝有形為喻無形乃實論》呈交洪秀全。洪秀全讀后,將題目改為《上帝圣顏惟神子得見論》,把文中“喻”字都改成“實”字,略去獨生子的“獨”字,以維護其上帝次子的身份。洪秀全最后在結尾題詩反駁: 上帝最惱是偶像,爺像不準世人望。基督暨朕爺親生,因在父懷故見上。爺依本像造坦盤,爾們認實亦可諒。前朕親見爺圣顏,父子兄弟無惝恍。爺哥帶朕坐天朝,信實可享福萬樣。 艾約瑟無法再辯只能離開天京,文章原稿也一起帶走,成為現存兩份洪秀全親筆真跡之一,另外一份即之前文章提過的《令薛之元鎮守天浦省詔》。 洪仁玕沒講清楚? 有何證明李秀成搞錯這四個人的身份?就在四人離開不久后的7月10日,李秀成收到在松江的陸順德來信,稱看到松江城南有外國軍艦數艘,不斷發炮,又打聽到上海有外國軍隊助守,遂在7月10日發了一份英美法駐上海使節的信件,內容大致如下: 前以貴國派員來投芳版,曾肅函陳情聯好,并請復書訂盟。昨又以我國干王來書,據云與貴國諸大臣素有交情,奏請來蘇,候駕面敘一切,已蒙真圣主恩準,著本藩速即修函敦請,當已一一投閱矣。 這里的芳版是指名片,前述高第丕與艾約瑟兩批人來蘇州,都有先投名片,在中國古代,只有官員拜見才會先遞名片,李秀成有可能因此誤認為傳教士為外國官員。 “干王來書”那一句,“諸大臣素有交情”,明顯是指洪仁玕與艾約瑟、楊篤信是舊交,也明顯看出李秀成誤以為眾人是“大臣”。 李秀成搞不清這四人的身份,以其出身成長的環境,以及當時中國人普遍缺乏對外國人,尤其外國政府官員的認知來說,倒不奇怪。 問題洪仁玕在香港居住過,了解外國情況,艾約瑟、楊篤信又是他的老相識,他不可能不知道這四人只是普通傳教士,根本不能代表各自國家政府,為何沒將情況告知李秀成? 幼天王頒發給李秀成贊揚他攻下蘇福省的詔旨中有一句“叔善感化洋人順”,明顯是指這次與艾約瑟的會面,可見太平天國上下都真認為洋人是前來歸順,洪仁玕對此應負一定責任。 李秀成7月10日的這封信下文再一次強調現在不打上海的理由,是看在與各國宗教相通: 無非念我朝與諸貴國皆奉天父上帝天兄耶穌,以立國者皆屬一本,自當同心。……此等委曲周全,諒亦諸貴國所心折而悅來者。 最后是關于松江外兵船的問題,要求外國軍隊撤出上海,使節來蘇州與洪仁玕見面。 或無其事,固可據實示明。若無其情,亦當即日撤退。蓋本藩得與諸貴國連和,所有兵勇到時,自當嚴諭,不準侵犯貴國絲毫,而貴國又何必遲疑不信致啟嫌隙也。……務祈即撤炮船,收回兵勇,作速發駕來蘇,以與我干王聊敘闊悰也…… 這封信通過一名叫格魯的外國人送達上海,交到三國領事館,英國駐上海領事密迪樂(Thomas Meadows)向布魯斯匯報收到信件,有沒有拆閱沒有交待,即使有,也同樣沒有獲得任何回音。 ![]() 洪仁玕身穿三十二金袞龍袍立像,原畫作者林宇騰,AI作者楊力。 華爾攻下松江 關于李秀成、洪仁玕與傳教士之后的通信與會面后文再述。現在視線回歸戰場,李秀成在發出這封信后不久,命令在松江的陸順德率軍向七寶、泗涇兩鎮前進。 陸順德率軍于7月15日出發,然而就在第二天,月初被打得狼狽而逃的華爾卷土重來,趁松江空虛,意欲奪城。 華爾第一次出征慘敗后返回廣富林,對洋槍隊的組成與武器進行一番檢討,除法爾思德與白齊文外,其他沒死的全部遣散,重新招人。華爾知道那些人流氓成性,志在搶掠,根本不會聽命令打仗。 華爾找了一個菲律賓人,名叫馬考奈爾(Macanaya),這人成為華爾最親信的副官。通過這位馬考奈爾,華爾招募200多名馬尼拉(呂宋)人。 為什么招馬尼拉人?當時西方人認為馬尼拉人是東亞人中最能干、最勇敢的水手,也是不怕死的戰士,上海港口就有很多馬尼拉人。 至于為何有這種看法,不得而知。 因為帶了呂宋人,吳煦稱華爾是統帶呂宋夷勇夷目。法爾思德與白齊文再另外招募美、法、英、北歐人300余名。 除了士兵質素,華爾總結的第二個失敗原因是火力不足,第一次攻松江時,“洋槍隊”只有手槍與步槍,根本無力對付城墻。這次華爾用楊坊的錢,買下十二磅重炮兩門,六磅重炮八門,大大加強攻城火力。 清軍偵察到陸順德率大隊離開,馬上通知吳煦與華爾,華爾在16日帶上200名馬尼拉人與十門炮啟程,新招募的300名歐美人還沒完成訓練,留在廣富林。吳煦則派出副將李恒嵩率數千綠營兵協助。 華爾這次行動十分狡猾,事先散播假消息,說是要去攻打青浦,載運洋槍隊的船一開始也是駛向青浦,到差不多位置,所有人換乘無聲的帆船駛去松江,機器轟響的輪船繼續假裝駛向青浦。 當天晚上剛好天降大霧,更有利于洋槍隊,到晚上十點左右,洋槍隊下船,逼近松江東門,并將十門大炮架起,守城太平軍毫無察覺。 晚上十一點,洋槍隊忽然間炮擊東門,華爾趁機率眾拿云梯越過護城河。太平軍猝不及防,外東門陣地失守,仍然在很短時間內組織有效抵抗,在各處的望樓內用槍射擊洋槍隊,守住內東門。 洋槍隊攻勢受阻于內東門前,架在護城河上的云梯過不了重炮,華爾下令將預先準備好的炸藥包運過來,堆在城門前。 馬尼拉人冒死運過二十袋炸藥包并引爆,轟隆一聲,內東門被炸開一條大縫,華爾率眾殺入城中。 城內太平軍數量并不多,可能只有一千多人。經激烈巷戰,華爾奪取東門上的太平軍炮兵陣地,掉轉頭猛轟太平軍,到17日早上,太平軍從松江撤出。 華爾原本與李恒嵩約好,攻破東門就發出火箭,綠營兵看見后馬上開入城內接應。 李恒嵩看見火箭,卻不肯發兵,華爾不得不連派三名信使前來,要求李迅速接應,不然松江就拿不下。李恒嵩卻一直到早上六點,看見太平軍都退走,才肯列隊入城。 搞笑的是,上奏收復松江的薛煥,在奏本中只字不提洋槍隊,可能當時不敢讓咸豐知道有這樣一隊雇傭軍。只說是靠綠營、民團與炮艇,如何“奮勇上前”“由南門而入”“一涌前進”“一面格斗”“立將松并府城克復”,并聲稱“斃賊一千余名。”“查點兵勇,陣亡四名,受傷二十三名。” 華爾在戰后統計洋槍隊的馬尼拉人戰死六十二人,另有一百多人受傷,包括華爾與法爾思德。戰后洋槍隊火化掩埋太平軍尸體總共四百六十多具,可見薛煥的奏本吹牛有多嚴重。 攻七寶、泗涇的陸順德被鄉勇團練所阻,又得知松江失守,只能撤退到青浦。 松江失守,太平天國在上海的外圍陣地出現一個缺口,不得不重新制定攻上海計劃。清軍在松江城內搜獲兩封之前李秀成發給陸順德的信件,信中內容令薛煥等人大吃一驚,也對后期的太平天國的戰役發展帶來相當不利的影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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