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古為師,悉心交流!敬請關注收藏“大成國學堂”!
(續(xù)上)
書法與詩的關聯(lián)在書法作為現(xiàn)代藝術之時恰恰成為了最大的阻礙。…… 在現(xiàn)代中國,反復吟詠古人詩句最為頻繁的領域或許便是書法界了,古詩或者偽古詩如幽靈一般縈繞在現(xiàn)代書法家的筆端。

唯有歷經傳統(tǒng)的斷裂之后,書法、語言以及社會情境等諸要素之間的本質性關聯(lián)才以一種極其清晰的方式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書法、語言和社會情境之間哪怕稍許的抵觸不合,在我們的感覺中都會被放大至幾乎難以容忍的程度。于是,對于古人而言,書寫疾病傷痛等日常瑣事是自然而然的舉動,到了現(xiàn)代書法家那里則變成了矯揉造作、裝腔作勢的行為;在古人的筆下?lián)饺胄┰S日常俗語、白話,顯得天真爛漫,同樣的情形出現(xiàn)在現(xiàn)代書法家的書寫中卻顯得俗不可耐,難登大雅之堂。也就是說,在書法中的語言,現(xiàn)今注定以扭曲的形態(tài)存在。

可以列舉二十世紀書法史上的一個實例,它展現(xiàn)了書法在新舊語言交替之際所能抵達的極限。這個例子便是白蕉的《蘭題雜存》。《蘭題雜存》無疑是一件已然歷經時間檢驗并經典化了的作品,沙孟海在《白蕉蘭題雜稿卷跋》中早有論斷:“白蕉先生題蘭雜稿長卷,行草相間,沉浸于山陰書風,深具功夫。倉促困厄之時,也不失規(guī)范。三百年來能達此境界者寥寥無幾。” 然而白蕉之所以能夠創(chuàng)作出這件卓越的作品,一個深刻的原因在于,他是在運用自己鮮活的語言進行書寫 —— 他書寫這種語言就如同呼吸空氣一般自然地存在于其中。

所以,我們在《蘭題雜存》中看到的內容是鮮活的,其中既有清新睿智的三言兩語,有清雅的舊體詩,也有這種類似于新詩般的句子:
沒有什么高不可攀,莫說得她奇奇怪怪,送給你一陣香風,可有助于你思想生產。

但終究這樣的語句于白蕉那里也只是某種天才式的偶然閃耀,在整個書法領域并未能激起絲毫漣漪。事實上,《白蕉先生自書詩冊》里的短詩含有白話新語言清新特質。但總的說來影響太過微弱,遠遠不足以成為一種典范。故而,書法與語言的狀況始終未曾得以改變:在抄寫古詩詞時,書法顯得尷尬且做作,而當它試圖抄寫現(xiàn)代詩文,又不可避免地暴露出蹩腳、貧乏的模樣。

正如阿甘本斷言:“傳統(tǒng)的斷裂并非意味著過去的喪失或貶值,相反,過去如今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重量和影響力在發(fā)揮作用。…… 只要沒有新的方法融入傳統(tǒng),它從此便只能是一個堆積物。” 在傳統(tǒng)的內部,過去與未來、新與舊之間并未斷裂,“因為每個對象在每個時刻都在流轉,沒有剩余”。

由于斷裂的出現(xiàn),我們在新與舊、過去與未來的事物中,所看到、所感受到的是截然不同的東西。于是,站在時代的這一端,那種對古典語言的書寫不再顯得自然而不矯情:它已不再是我們所使用的語言。語言革命一旦發(fā)生便難以逆轉。書法的新生唯有通過直面這道語言的裂縫方可形成。

最后,回歸我們標題中的問題:書法的詩意究竟去了何處?答案無疑是,當下書法的詩意已隱而不顯,它既不在對古詩詞的機械盲目抄寫或者自作詩詞之中,也不在對現(xiàn)代漢語及作為現(xiàn)代漢語結晶的新詩的簡單擁抱之內 —— 用書法抄寫新的內容是一件極易實現(xiàn)之事,但這內容要對書法本身真正產生作用必定極為艱難。

可以肯定的是,它的可能性唯有維系于新的語言之上,畢竟,只有我們當下所使用的語言才是真正富有詩意之物。可以想見,新的書法詩意的生成需要穿越一個艱難的通道,因為它沒有多少現(xiàn)成的可依賴的支撐點,由于書寫內容和書寫方式的某些改變,使得古典書法的諸多規(guī)范都會在此失效并需要被重新調整。

譬如,現(xiàn)代漢語從左至右的書寫方式對于古典書法而言全然陌生;又比如現(xiàn)代漢語大量使用的 “的” 字,雖然在功能上相當于古漢語的 “之” 字,但 “之” 字在書法史的長河中經過無數(shù)雙最為靈敏的手的錘煉,已然形成了千百種經典樣式,足以應對一切需求,相較之下,“的” 字仿若一件未經鍛造、貧乏而原始的工具。新的詩意定然不會是完美的 —— 古典書法恰恰是在各個方面都過于完美了,這使其沾染了濃厚的享樂主義色彩 —— 它會帶著粗糙的質地,但必定強健、充滿生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