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秋,來得特別早;八月上旬,氣溫已經降至13-20攝氏度。我們在莫斯科這幾日總是有雨,去紅場和游覽克宮那天,更是淋了一整天的大雨。公園里白樺林的葉子被風吹得沙沙地響,仿佛在訴說著這座城市六百年的故事;我耳旁卻響起樸樹“來吧 親愛的 來這片白樺林”的憂傷旋律。 去看基督救世主大教堂這天,卻趕上晴空萬里。這教堂金頂輝煌,在秋日下灼灼生輝,遠看如童話中的城堡,近看則驚訝于這下沉式園子大大的占地;在教堂前向園中拍照,可以看出其宏大異常。知其歷史者,無不感慨萬千;原教堂為紀念1812年抗法戰爭勝利而建,斯大林時期作為舊時代的糟粕被炸毀,計劃改建蘇維埃宮,剛挖完地基就沒錢了,爛尾工程留下一個大大的坑。后來赫魯曉夫順勢把這個大坑稍加修飾,便成了世界上最大的露天游泳池。蘇聯解體后,俄羅斯將此教堂依原樣重建,1997年方才竣工。 ![]() 步入教堂內部,壁畫輝煌,燭光搖曳。一位老嫗正虔誠地點燃蠟燭,她的手指粗糙,顯然是常年勞作的痕跡,但眼神卻澄澈如水。東正教的神甫身著黑袍,低聲吟誦經文,聲音在穹頂下回蕩,仿佛穿越了時空。這教堂的毀滅與重生,何嘗不是俄羅斯信仰歷程的縮影。 教堂前的莫斯科河,當年為大游泳池提供了用之不竭的水。我站在莫斯科河畔,憑欄遠眺。河水緩緩流淌,泛著銀灰色的光,映出克里姆林宮的倒影。那紅墻巍峨,塔樓聳立,儼然是俄羅斯歷史的活標本。克宮的墻內藏著太多故事:伊凡雷帝曾在此踱步,斯大林曾在此決策,如今它仍是俄羅斯權力的核心。紅場上游客如織,卻無人能夠真正踏入那權力之墻的內在,即使進入克宮游覽,也只能在這墻內揣測那墻內的風云。斯巴斯克塔上的紅星在午后的陽光下閃耀,宛如一顆永不熄滅的火種;游船駛過,水面蕩起漣漪,將倒影打散,但不過片刻,那雄偉的建筑群又在水面上重新凝聚成形,恰似俄羅斯民族屢經磨難卻總能重整旗鼓的精神。 ![]() 在莫斯科的導航實在磨人;行蹤飄忽不定,指向不知所以。幾經輾轉至普希金藝術博物館,又是另一番天地。這里收藏了從古埃及至文藝復興時期的很多珍品,尤以印象派與后印象派畫作聞名。我在莫奈的《草地上的午餐》前駐足良久,畫中光影斑駁,仿佛能聽見林間的風聲與笑語。。。館內有一幅不甚知名的俄羅斯畫作:冬日森林中,一個農夫駕著雪橇,遠處有狼群追隨。畫面冷峻而蒼涼,卻自有一股頑強的生命力。這畫不正如俄羅斯的民族特性么?嚴酷環境中依然堅韌前行。在北京某畫展上我邂逅過一位美術學院的俄羅斯留學生,她曾說“藝術是世界的語言,但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口音。你看我們的藝術品,總帶著一種深沉的憂郁,那是廣袤土地與漫長冬季賦予我們的獨特氣質。”我深刻認同。這博物館里更多的是文藝復興時期希臘和羅馬雕塑的復制品,很多在盧浮宮或大英等歐洲的博物館看到過,我們邊看邊查,給小外孫女作知識普及,著實耗了好些時間。例如這座米開朗基羅聞名遐邇的《大衛》,原件據說在佛羅倫薩。 細細想來,莫斯科這座城市,既承載著厚重的歷史,又躍動著現代的脈搏。一路上看了諸多保存完好的古建,常見雙頭鷹徽。是不是正好象征著俄羅斯無所不在的兩面性:一面望著歐洲,一面望著亞洲;一面追憶過去,一面擁抱未來;在這片土地上,苦難與輝煌交織,傳統與現代并存,形成了獨特而迷人的氣質。莫斯科河如玉帶蜿蜒,列寧體育館似帆船待發,“七姐妹”斯大林式建筑尖頂刺入蒼穹。遠處,克里姆林宮的輪廓在暮色中漸漸模糊,而城市的燈光次第亮起,猶如星河落地。 歸途上,我想起大學時代錄在我詩作扉頁的普希金名句:“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將會變成親切的懷戀。”莫斯科的旅程雖短,卻已在心中刻下深深的印記。這座城市提醒我:歷史從不簡單,美常自苦難中誕生;而生命的力量,恰在于能夠從廢墟中重建輝煌。。。 飛虎2025年8月30日寫于京北溫榆河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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