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我心里，“讀書” 二字從來不只是 “看書” 那么簡單。它既包含學生時代的學業求索，也涵蓋步入工作后永不停歇的自我提升。 從教24年來，我見過許許多多學生，也常常會把當年同齡的自己和他們對比。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原生家庭的條件，遠不如現在的孩子優越。可讓我格外在意的是，很多孩子并沒有真正把讀書放在心上，這或許就是我和他們最本質的區別。 我的母親不識字，父親也只讀到初一，家里還有兩個弟弟。父母對我們的學習從沒有過明確期望：考試不及格也好，考了滿分也罷，他們似乎都不太在意，更關心的是家里的活計有沒有干完。那時候的我們，對讀書沒什么壓力，反倒格外 “輕松”—— 父母從沒有給我們描繪過未來的藍圖，我們既不知道學習能帶來什么，也從沒想過自己能考上什么學校。 我們姐弟三個，從沒上過補習班，甚至連一本課外書都沒有。小時候，鎮上連個書店都沒有。相比讀書，我們更熟悉的是 “勞動”：只要不是下雨天，父母就會外出做糧食買賣，家里的家務、地里的農活，自然全落到了我們三個孩子肩上。做飯、喂豬、鋤地…… 這些活兒我們都得會干。在父母眼里，干活的重要性遠勝過讀書。母親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想看書可以，先把活干了！”
可正是這些耗費大量時間與體力的農活，讓我們打心底里想逃避 —— 誰也不想一輩子當農民。怎么才能擺脫種地的命運呢？我慢慢想明白：得考學校，得繼續讀書。而要考上學校，就必須把學習學好。想通了這條改變命運的路徑，從初二開始，我才真正端正了學習態度，把 “讀書” 這件事放在了心上。 上學時，我們從不在食堂吃飯 —— 那時候覺得花錢吃飯太奢侈，所以每天都要回家自己做飯。為了擠時間學習，我常常把書帶在身邊：走在上學放學的路上背，在地里扯草時背，甚至燒火做飯的間隙也會翻幾頁。在學校里，課間十分鐘我也不浪費，總能趁著這點時間，把前幾節課學的內容復習一遍。 中考前幾天，二大爺來家里做客，聽說我要參加中考，他語重心長地對我父親說：“等你閨女考完了，給她弄個小店開！” 那一刻，我才驚訝地發現，原來在親戚眼里，我的人生早就被規劃好了 ——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未來。 幸運的是，中考后我考上了一所師范學校。我成了家族里第一個考上中專的孩子，也即將成為一名老師。這份錄取通知，讓所有親戚都對我刮目相看，我也擺脫了二大爺口中 “開小店” 的命運。
讀了三年，畢業后我又自作主張續讀了兩年大專。本以為會像前幾屆的畢業生一樣，分在縣城或鎮上中心校，結果卻被分配到鎮上的村小任教。那兩年，我既沒有外出學習的機會，也很少讀教育類的期刊雜志。現在回想起來，那算是我職業成長里的一段 “滯后期”。后來村小拆并，我才調到鎮上的初中教書。那時候的我，從沒想過給職業生涯做什么規劃，也不看什么書。日子就像流水一樣，流到哪兒算哪兒。 而我的兩個弟弟，后來也都考上了大學。尤其是二弟，中考時居然考了全縣十幾名的好成績。我問他們為什么能考上學校。二弟笑著說：“是你給了我自信。你學習不如我，都能考上學校，我肯定更能！” 三弟的理由更直接：“姐姐和哥哥都讀書了，憑什么我要在家種地？我也要考上學校。” 我們姐弟三個，讓我們家成為了全村獨一份三個孩子都考上學校的家庭。 姑姑曾經對我父親說：“如果一個家不信耶穌、逢年過節還去墳上燒紙，那么這家孩子讀書都會很好。你們家是大家庭里唯一不信耶穌、還堅持燒紙的，所以三個孩子才都有出息！” 我卻不認同這種說法 —— 若給祖先燒紙真能讓孩子讀好書，那在重視祭祖的古代，豈不是家家戶戶都該出秀才、出進士了？
在我看來，真正影響我們的，其實是良好的家風。我的父母勤勞樸實、吃苦耐勞，雖然他們從沒有對我們的學習提過要求 —— 沒說過必須考多少分，也沒問過將來要考什么學校、做什么工作，但他們用自己的方式，讓我們生出了對讀書的渴望：用對待勞動的踏實勁兒，去對待學習。尤其是父親說過的一句充滿硬氣的話，成了我們姐弟三個最堅實的后盾。 記得當年，姑父曾勸父親：“別讓閨女讀師范了，把錢省下來給你兩個兒子讀書用。閨女工作拿錢后就嫁人了，這書讀了也沒什么用。” 父親卻很堅定地反駁：“我不重男輕女！誰有本事考上，誰就念；考不上，就下來種地！” 我參加工作結婚后，每個月工資只有 502 元，卻會給父母 500 元，用來資助兩個弟弟上大學，自己只留 2 元。這樣資助了三年，直到二弟畢業工作，父母才再也不肯要我的錢。后來，在父母和二弟的幫助下，三弟也順利完成了學業。我用實際行動驗證了女孩子讀書也有用，不比兒子差。 因為家境不富裕，父親當年沒讓我讀高中，兩個弟弟也沒能繼續讀研究生。這些事，現在想起來還有些遺憾，但后來的日子里，我們三個從沒有停下學習的腳步 —— 在各自的行業里不斷精進，從不敢懈怠。 是讀書，讓我成了一名人民教師；讓二弟成了一家上市公司的研發工程師；讓三弟在深圳創辦了公司。也是讀書，徹底改變了我們這個農村最底層家庭的命運。
2013 年，我遇到了一個機會 —— 綜合實踐活動教師基本功比賽。一開始我沒太當回事，因為我對這門學科幾乎不了解，只能靠看些書籍、視頻等零散地接觸。直到有一天，我聽說一位師范同學在省里的小學綜合實踐活動基本功比賽中拿了三等獎。 那是我工作后第一次認真地把自己和別人對比：同學已經在省里獲獎了，而我可能連縣里的比賽獎項都入圍不了。那種對自己的失望，徹底打消了之前的 “不在乎”。我開始反復問自己：他究竟比我好在哪里？我又究竟差在哪里？就像初二時突然醒悟那樣，我再次意識到了 “學習” 的重要性 。在學校讀書時要好好學，工作時也還要好好學。只有不斷學習才能讓自己有所進步。而這次的 “學習”，是另一種形式的 “讀書”。 我拿出了學生時代的拼搏勁兒，找來大量綜合實踐活動課程的資料，一邊讀一邊做筆記。比賽有7 個項目，我逐個分析、針對性準備。尤其是筆試環節，為了提高正確率，我自己出題、自己做題、自己批改，改完后反復背誦，直到每個知識點都記得清清楚楚。 后來，我以縣賽第二名的成績闖進市賽，又拿了市賽第一沖進省賽，最終在省里得了第四名，斬獲一等獎 —— 其中筆試成績還是全省第一。這些成績的背后，全靠 “讀書” 打下的基礎和日復一日的扎實訓練。 這次比賽，讓我再次嘗到了 “讀書” 的甜頭。以此為契機，我開始有計劃地讀書：教學類、管理類的書籍一本本啃，還親手畫了思維導圖貼在門上，一眼就能看到要讀的書和自己的目標。我還設計了讀書清單，把讀過的書名、閱讀時間、是否做了筆記等都寫下來，貼在最顯眼的地方提醒自己。那段時間，我要求自己每周至少讀一本書，還會利用碎片時間在 “有書”“微信讀書” 上聽書。
讀書不僅開闊了我的眼界，還激發了我寫作的欲望。2017 年 11 月，我開通了個人微信公眾號 “大象時空”—— 它就像一個大容量的筆記本，我會在上面記錄教育教學中的思考，也會寫下生活里的感悟：讀完一本書，一定要寫篇讀后感；開會路上突然冒出的想法，會趕緊記下來寫成短文；聽完同事的課，也會及時寫下自己的反思。 不知不覺中，我走上了 “讀寫結合” 的路。如今公眾號已經更文1500多篇。2023 年，我從這些文字里截取了自己在農村任教一年的經歷，整理出版了教育隨筆《走在鄉村的大地上》。這一切，都離不開 “讀書” 的滋養。 也正是因為讀書，我才真正窺見了教育世界的豐富底色。有時候，教育理論書籍確實枯燥，但只要把書中的內容和自己的工作結合起來思考，就會發現那些專業術語其實既準確又生動。比如讀前蘇聯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的“教育五卷本”時，我被深深震撼了 —— 他用平和的文字居然能把教育世界寫得那么生動，充滿了無限生機和希望。而這與日常工作中常見的焦慮、內耗與失望，恰好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還有美國教育家約翰?I?古德萊得的《一個被稱為學校的地方》這本書，讀完后我所有的教育困惑都解開了。原來早在一百多年前，甚至幾百年前，教育領域存在的問題，很多和現在是一樣的。教育本身就是復雜又多變的：它在不斷進步，卻也會不斷滋生新的問題。但這些問題，都是發展過程中必然會出現的，再正常不過。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解決方法，要因地制宜、因材施教。想通了這一點，我就能坦然面對工作中遇到的所有難題了，不再偏執。
如果讓我回顧前半生，是什么改變了我，答案一定是 “讀書”。 還記得初二時，我曾反復問自己：為什么要讀書？因為我不想像那些早早輟學打工的同學一樣—— 出去打工、結婚生子，然后把孩子留給爺爺奶奶帶，讓下一代重復自己的命運。我想有一份自己的工作，有值得奮斗的目標；想和丈夫一起親手撫養孩子，絕不讓孩子成為 “留守兒童”；想讓我的孩子多讀書，上大學。 這么多年過去，當年初二時萌生的夢想都實現了：我的孩子四年前考上了一所 985 大學，今年又通過公派留學，去匈牙利布達佩斯考文紐斯大學攻讀碩士研究生。這所有的一切，都要歸功于 “讀書”。 鄧麗君有首歌里唱道：“如果不是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里？日子過得怎么樣，人生是否要珍惜？” 對我來說，這個改變我一生的 “你”，就是 “讀書”。如果沒有讀書，我或許會像很多農村婦女一樣，一輩子圍著灶臺轉、在地里刨食，永遠走不出那個小鄉村。 唯有讀書能致遠。這份 “遠”，是眼界的開闊、是命運的改寫，更是一代代人用知識打破局限的底氣 —— 原來讀書真的有這樣的力量！ （此篇為昨天推文的修改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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