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陳瑞春先生從事《傷寒論》教學、臨床、科研工作50余年,主攻“六經辨證的臨床應用”,本文是他幾十年來治學的一點經驗。陳老家學淵源,初讀傷寒時還是一名小書童,再讀三讀四讀時越來越感受到其中的魅力,也摸索了一條讀《傷寒論》的路子?!笆熳x、理解、運用”三者的綜合,就是治傷寒之學的正確道路。 讀傷寒,寫傷寒,用傷寒——談我的治學之路 筆者自幼涉足醫壇,至今已足40多個春秋。在家父的熏陶、師長的教誨、友人的幫助下,我對《傷寒論》(本文簡稱“傷寒”)由初識,到深讀,到靈活運用,經歷40多年的艱辛耕耘,今天也不敢稱傷寒家,充其量能算一個傷寒園里的老學生。 若問我是如何治傷寒之學,那就是“讀傷寒、寫傷寒、用傷寒”。在這條路上有曲徑深谷,亦有豁然坦途,但更多的是找不到答案的疑團,值得進一步深化和提高的問題和課題。估論它是可以借鑒的,抑或是教訓,寫出來供后之學者參考,或許會有益處。 讀傷寒 我初讀《傷寒論》的年頭,還是在家父身邊的書童,白天隨診,接待病人,抄寫處方,有時還為來診來訪者遞煙泡茶。讀書主要是早晨和晚上。早晨可是黎明即起,洗漱之后就端起書本,瑯瑯讀將起來;晚上可是挑燈夜讀,到眼皮打架方睡。 啟蒙的第一本書是陳修園的《醫學三字經》,在“醫學源流篇”有這樣一段話:“醫之始,本岐黃,靈樞作,素問詳,越漢季,有南陽,六經辨,圣道彰,傷寒著,金匱藏,垂方法,立津梁……”簡單的幾句,闡明了《素問》、《靈樞》、《傷寒》、《金匱》的相互關系。 讀之后頗感醫學之源遠流長,尤其是“六經辨,圣道彰”、“垂方法,立津梁”四語對我很有啟發,深感《傷寒論》是一部醫圣之作,醫家必讀之書。當時向家父提出要讀《傷寒論》,沒想到不但沒得到允許,反而挨了一通訓斥。 家父批評我好高鶩遠,連湯頭都背不了幾個,脈訣還沒讀完,就想讀《傷寒論》……時過1年,我讀完了《藥性賦》《瀕湖脈訣》、《醫學三字經》等啟蒙讀物,才獲準讀《傷寒論》。 初讀《傷寒論》。出于崇尚和好奇的心態,讀得認真、虔誠??蓻]讀幾天功夫就煩了,連規定每天讀五條都背不出,花了大半年時間,起早摸黑,還是不能全部背誦出來。 因為它以太陽病貫首,接著是發熱、惡寒等癥狀,很容易這條搭到那條,不像湯頭歌、三字經之類讀物,有律有韻,讀起來朗朗上口。所以,讀了大半年,反而產生了模糊思想、畏難情緒,甚至懷疑這種經典,究竟有多大用場,能指導臨床實踐么? 再讀《傷寒論》。這是1954年在江西省中醫進修學校期間,又有一種新鮮感。那時是姚荷生教授授課。一則是經典,自己讀不懂;二則是省城威望卓著的名醫授課。 基于這兩個原因,上課非常認真聽講、記筆記。姚老講課,深入淺出,一條一條剖析,由《傷寒》講到《內經》,由《傷寒》講到《金匱》,由《傷寒》講到《溫病條辨》,把幾個學科的理論有機地聯系起來,舉一反三,縱橫貫通,聽了茅塞頓開,無形中自我反省過去死背硬記的弊端。 姚老的教誨似乎使我略略品味到一點《傷寒》的真諦。姚老講課的特點,善于結合臨床,而且還生動活潑地介紹他敬仰的謝桑扶先生的經驗。 有一病人,高熱持續,便秘不暢(作者按:本案可能是急性膽囊炎),幾經周折,后經謝老診斷,用大承氣湯,一服熱退便通,其病霍然。從進修學?;乜h工作,在臨床上用傷寒方藥,有了一點點長進。 三讀《傷寒論》。這是1959年,我考入江西中醫??茖W校(即中醫學院的前身)。當時主講《傷寒論》是萬友生教授。萬老的課堂教學對我影響很深,獲益良多。首先他的教態、板書吸引了我。課堂演講循序漸進,層層深入,猶如剝繭抽絲,生動活潑。 其二,萬老的傷寒學術思想特點之一,主張“發皇古義,融會新知”。他對六經病機賦有新說,把體質與病候有機地結合,闡述傷寒的病機清晰明了,對后學頗有啟迪。第三,萬老在臨床運用中亦頗具待色,他的溫降高血壓,用吳茱萸湯治高血壓病的案例,顯示了他的臨床根底和卓識。 四讀《傷寒論》。1960年的秋季,學院送我去成都中醫學院,參加全國第二期傷寒師資班學習。在這里半年時間,專修《傷寒論》,由鄧少仙教授主講。鄧老是西南名醫,有“鄧傷寒”的雅號。他的學術觀點,強調氣化學說。 開課時就“傷寒中的幾個問題”,突出“醫不離氣化”的主旨,認為凡是醫學的理論,臨床的經驗都不能離開氣化學說,否則不知其變。醫學離開“氣化”變化法則規律,就變成了無本之木,無源之水。他就什么叫氣化,怎樣解釋,怎樣掌握氣化規律,作了詳細的闡述。 所涉及的“五運”、“六氣”、“十天干”、“十二地支'、“標本中氣”、“司天在泉”……這一套理論,真把我帶到虛無縹緲的境界。后來,多聽些時間,加之涉獵些“運氣學說”的資料,才悟出點道道。應當承認,這些氣化理論,從本溯源,還真是中醫理論的基礎,也是解釋《傷寒論》的說理工具之一。 40個春秋,摸索了一條讀《傷寒論》的路子。概括地說,“熟讀、理解、運用”三者的綜合,就是治傷寒之學的正確道路。 熟讀是在原著上下功夫。對《傷寒論》的綱領性條文,病機辨證的條文,診斷鑒別的條文,有方藥的條文,都要讀得滾瓜爛熟。除此,還應讀些有代表性的專著,如成無己《注解傷寒論》等,以期加深原著的消化吸收。 理解是指對原文的深入了解。我認為理解原文,重要的是尊重原文的本意,比如“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這條原文是提示表證、表脈的本意,這樣解釋即可,無須附會作解。理解是要前后聯貫,對比演繹分析。 如上述表證提綱,必須結合后面的表實證條文,綜合起來分析,這樣表證的全貌就概括無遺了,當然,在理解原文的基礎上,借鑒一些注家的見解,選擇幾家注本,一則幫助理解原文,一則也擴大視野,幫助思維。讀幾本傷寒注本是必要的。至于運用的問題,這里先略而不談,本文第三部分,再專題論述。 寫傷寒 說起寫傷寒,自感慚愧。打從50年代初涉醫壇,即開始寫傷寒方面的文章。由于寫作基礎較差,加之資質魯鈍,雖然寫了不少,可是“百發不中”,一篇文章也沒發表。 自入中醫學院后,一邊學習,一邊寫作,到50年代末,才陸續在雜志上登一些“豆腐干”樣的短文,主要是個案報道。直到1963年才發表四五千字的理論探討性文章。1年之中有1?2篇與讀者見面。 60年代末,北京的中醫雜志,廣州的新中醫,浙江、上海、云南等地的中醫雜志相繼發表我的文章。這個10多20年中,確實寫了不少,加起來有80余篇,字數多的達2?3萬字的綜述,字少的個案也寫。 這個時期的寫作,對我來說是鍛煉的極好機會,自己規定任務,一個季度一定發表1篇,以見報為準。所以,每年都有4?6篇傷寒方面的文章,有的雜志1年用我2篇,真稱得上是“高產作家”(當然,這很不謙虛)。 回首看看,從6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可以說是“產量”與年俱增,全國各大中醫雜志、國際學術會議,都發表了我的傷寒習作,甚至還有東渡日本的文章。今天,我粗粗地將過去的傷寒文章歸類一下,大體上寫了這么幾方面的題材: 一是個案報道。 這可以說是當年的開臺鑼鼓??戳艘粋€病,治得很順手,療效很好,就想到把它公諸于眾,讓大家去評說。比如,我寫的當歸四逆湯治痛經、治凍瘡、治無脈證,甘麥大棗湯治室女經閉,苓甘五味姜辛半夏湯治痰飲,芍藥甘草湯合四妙散加味治濕熱痹證等等,介紹一方一藥的運用。 我認為這類文章寫出來,對臨床醫者有參考價值。盡管它在統計學上無價值可言,但對全面驗證傷寒方藥是有益處的,確有拋磚引玉之功。比如我在寫傷寒方藥運用綜述時。 查遍了解放前后的中醫雜志和有關醫案,均未能找到麻黃升麻湯的案例,直至80年代末,《新中醫》報道過2則,實屬稀罕的病例,能說個案沒有價值?所以,我主張個案報道,應給予足夠的重視,繼續寫下去會有好處。 二是理論探討。 傷寒學術理論探討文章,實在是紛繁雜眾。但理論歸納整理者又更多,諸如六經的實質問題、六經與氣化關系、病因病機問題、脈學問題的探討、舌象的研究、八法運用的探討等等。這類文章無疑是對傷寒的本旨作了各種發揮,是有其意義的。 我寫了不少這方面的歸納整理性質的文章,對于幫助理解傷寒原意是于人于己都有好處的,應當繼續分門別類地寫下去,能夠羽翼傷寒,發傷寒之未發。但我想在整理的同時,要注重發揮,那怕只有點滴新意,比之于單純的歸納整理會更有益。 比如,我曾寫過一篇“略論傷寒救陰法”一文,雖然是以病案為基礎,把《傷寒論》中能夠救陰的方藥運用串起來,從理論上加以闡述,并以病案坐實,使之得到印證。 這樣的文章我自認為是有新意的,發揮了傷寒的本旨。因為前人都是認定,傷寒法在救陽,方藥以溫為主,所以,我提出傷寒有救陰法的事實,從理論上和臨床實踐都是能夠成立的。 這一理論的提出,雖不能說是揭示了傷寒有救陰法,但畢竟比之過去所提的傷寒“存津液”之類的觀點,更進了一步,更全面地發展了傷寒的治療大法。而不能認為傷寒只救陽不救陰,只用陽藥不用陰藥,應當看到傷寒的治法中亦有救陰的存在,并且為后世醫家,奠定了救陰法的理論基礎。當然,準確地說,傷寒是長于救陽,而略于救陰。 三是綜述報道。 這種綜合整理的文章,也有它的益處。因為它能夠容納大量的資料,對讀者受益很大,有條件有時間應當多寫。我曾經寫過一篇長達3萬字的綜述,命題為“國內運用傷寒方藥的概況”,這篇文章的時間跨度將近50多年,最早的報道是20世紀30?40年代的《光華中醫雜志》。 最晚是1980年底的各種雜志近40余種,收集300多篇文章的傷寒方藥運用,廣泛地展示了傷寒方藥在臨床運用的價值,深受讀者的好評。另外,我還寫過一個方的臨床運用,如《白虎湯的臨床運用》綜述,收集了大量的資料,從一個方可看出傷寒方藥運用的廣泛性,一個白虎湯涉及到25個病種,其實用價值的廣泛性十分可觀。 四是教輔文章。 我在課堂里度過一段漫長的歲月,對于如何講好一堂課,特別是講好《傷寒論》,還是有點膚淺的體會。我曾撰寫過“《傷寒論》的課堂教學要落到臨床實處”一文,這篇文章雖然講的是《傷寒論》的課堂教學,但也提出了一個問題,即《傷寒論》的課堂教學要落到臨床實處。 這個問題于教師來說,要求是嚴格的,要有臨床實踐,才能講活《傷寒論》。如果停留在條文的對比,說文解字,隨文演繹,盡管教師能口若懸河,講課娓娓動聽,像魯迅說的甲乙丙丁,條理層次分明,筆記清楚(這方面固然重要),但更重要者還是把課堂與臨床結合起來。 用實際病理病因來襯托《傷寒論》原文,又用原文來指導治病,這樣有板有眼的教學,似乎比較單念書本理論,無論是記憶還是理解都會更深刻。日人學者有個比喻說:要把《傷寒論》當病人,病人就是《傷寒論》。此話深刻地描繪了理論與實踐的關系,由此可見一斑。 我認為,《傷寒論》的課堂教學,亦應因才施教。對于臨床進修醫生,更多的是要用臨床病例去印證《傷寒論》,這樣會加深對《傷寒論》的理解。我寫過一篇“運用傷寒方藥的思路與方法”,在一定的程度也是教學輔導性文章。 首先提出要正確理解原文,因為不少學者都是隨文演義的多,甚至有的說文解字占了一定的分量。所以,我提出:一是尊重原文本意,二是注意原文前后聯貫,三是注重無方條文(即病機、辨證、診斷、鑒別的條文)。這樣理解原文對臨床是有益的,不要去搞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或者去鉆牛角尖,把那些久已存疑待考的問題搬出來無休止地高談闊論。 說句俏皮話,《傷寒論》中有些問題,即使是把張仲景請回來,他也未必能圓滿作解。所以,應當科學地、客觀地、歷史地來認識傷寒原文,不然是無法掌握和運用《傷寒論》的,更無法體現經典的價值。其次是告人掌握病機辨證,這一部分舉了很多病案和方藥的運用來證實,如五苓散能治少尿、多尿、遺尿,其病機都是氣化不利。 如果不用病例說明,就會弄巧成拙,變成強詞奪理。其三是靈活運用方藥,這一部分告人要掌握主方,剖析類方,熟悉加減,以及結合后世方活用經方。我認為這一類文章,于教學臨床都是有益的。對于教者、學者都有不同的要求,但目的是一致的,要通過理論與實踐的結合,達到掌握和運用《傷寒論》的目的。 概而言之,寫傷寒,就是通過各種形式的文字表達,闡述《傷寒論》的深刻內涵。如上所述的四個方面,因其體類不同,內容各異,但共同的目的都是闡發《傷寒論》。經過多年的實踐,我認為寫傷寒必須從“理、法、方、藥”四個方面去深入寫作。但無論寫哪一方面的題材,又有一個共性,就是“寫實”。 力求寫實實在在的東西,不尚空談。《傷寒論》和其他的醫學經典一樣,目的都是指導臨床實踐,所以不能虛到離開臨床,奢談空頭理論,也不在于詞藻的華麗,引文“之乎也者”,論理玄而又玄,與臨床不著邊際,這樣的文章浪費紙筆,與其說寫,不如不寫的好。 用傷寒 談到用傷寒。我可以說喜歡用經方,尤其書中的小柴胡湯、桂枝湯、半夏瀉心湯、苓桂術甘湯、真武湯之類的方劑,可以說幾乎天天在臨床上用。如小柴胡湯的運用范圍,遠遠超出了書本的證和病,充分體現了“異病同治”的辨證法則,具體地說,怎樣用為好?回答是:勇于實踐,大膽探索,不斷總結,逐步提高。 回首當年,我初出茅廬,給第一個病人開的第一張方子是麻杏苡甘湯。這里還有段故事。 1951年的春天,時值春插,一農民白天插秧,晚上發燒,雙腳不能著地,痛苦呻吟。其家人遂來縣城請家父出診,適逢家父不在,來者一定要我去看。當時我很尷尬,因為我還只是個書童,不敢冒昧。病家要求再三,我實在不好推辭,于是,我背著父親的藥箱就去了。 一看病人發燒狀,38.5℃,兩腳不能著地,踝關節紅腫熱痛,手不可近,脈象浮數,舌苔黃白而潤。我當即用計刺治療,取穴解溪、“阿是”,針后加灸,1小時后,病人竟奇跡般地走出房門,異常高興??墒俏倚睦锖転殡y,針灸雖僥幸收效,方子怎么開? 于是我翻開家父的處方存根,找到了一張麻杏苡甘湯加蒼術的處方,対照病情完全相符,我就抄了一張原方,囑服3劑。真是無獨有偶,3劑藥服完,病告痊愈,恢復勞動。從此,那個小山莊幾十戶人家,便成了我的領地,大人、小孩誰病都找我。我也是從這里起步,當起了醫生的職業。 隨著歲月的推移,我已經步入老者的行列。走中醫這條路幾十年,業務較為嫻熟,用藥的思路日益向經方靠攏,臨床用藥三分有二是傷寒方,教訓不少,經驗有之。用傷寒方必須反復實踐,應當樹立“無為方有為”的堅韌意識,在下面幾個問題下功夫。 首先,應吃透傷寒方的方意。仲景組方其結構是相當嚴密的,雖不是天衣無縫,也可說完美無缺。對傷寒方特別是常用方,它的方意必須弄明白。比如桂枝湯,除掌握其調和營衛、解肌發汗的本意之外,還必須從藥物結構認真剖析。因為桂枝湯中的桂芍均為血分藥,姜、草、棗是脾胃藥。 所以,用桂枝湯發汗,一定還要從脾胃為生化之源、血汗同源這層意義來解釋。桂枝湯所以能治表虛而發汗,尤在涇說得好,用桂枝湯是取正汗(即中焦水谷胃氣充沛所資生的汗)以祛邪汗。我認為,服桂枝湯以前的汗為邪汗(病理性的),服桂枝湯以后所發的汗為正汗(生理性的),正汗出而邪汗自止。 這就是桂枝湯治表虛證發汗的原理。基于上述桂枝湯是脾胃藥,故治消化系統的疾病,諸如胃潰瘍、胃炎、急慢性腸炎,以及身體痛、肌肉痛等,其作用機理離不開脾胃。另外,應當看到桂枝湯能治表癥(解肌發汗),關鍵是桂枝湯中的姜棗之功效,如果取其發汗解表,姜棗不可少。 如沒有姜棗調和營衛以透表,其他3味藥均為里藥,不但不出汗,反而會造成郁汗于肌表,汗不出而身癢。曾治一男,老教授,平素容易感冒,總覺背部怕冷,脈緩弱,舌苔正常,疏桂枝湯原方,服前5劑自覺背脊溫煦,一如常人。繼進原方時,因未覓到生姜,只煎其他4味藥服。 非常有意思,少了生姜的桂枝湯服后全身發癢,欲出汗而不得汗。遂自停藥。次日尋得生姜入藥,照服之后,全身輕爽,溫煦自如。這種微妙之處,一般的理解方意是不夠的,一定要結合臨床,回過頭來看傷寒的方意,細玩傷寒組方的本旨,才能真正認識到傷寒方不愧為群方之冠的深意。 其次,是剖析傷寒方的藥物組合。傷寒方的組方,其深層的意義,寓有嚴密的藥對配伍、排列組合的奧妙,要用好傷寒方,必須對每一方的組方結構進行細致的剖析,真正掌握它的組方原理、作用機制。比如,半夏瀉心湯方由半夏、黃連、黃芩、黨參、干姜、甘草、大棗所組成。 全方寒熱并用,主治痞滿氣滯、濕熱并存之脾胃濕熱癥。方中一半苦寒藥,一半辛溫藥,能調和寒熱。但根據濕熱并存的痞滿癥,必然有氣機壅滯的因果關系。因為濕熱并存,勢必導致氣機阻滯,所以產生痞滿。 可是方中的辛開苦降只有濕熱藥,沒有行氣藥,故在用本方時應加入行氣藥,如木香、枳殼之類,使全方構成具有調和脾胃、清理濕熱、行氣消痞的功能,這樣組方更切合病機。又如真武湯,本為溫陽利水,主治頭眩、心下悸、小便短、水腫等癥,是一張常用方。 臨床上治肺心病,病者出現咳嗽氣粗、浮腫、溺少、胸悶氣短等癥。因為病屬肺腎氣虛、肺氣虛、腎陽不足,用真武溫陽利水,固然合拍,但肺氣虛方中無得力之藥。 所以,臨床上往往在原方中加黃芪、人參(或黨參或紅參)益氣,于病情更為貼切。原方中溫陽利水的功效是完整的,加參、芪益氣,使原方變成益氣溫陽利水,較之單純的真武,其組合更臻完善。 如病者劉某某,男,72歲,確診為肺心病。經年胸悶氣短,心慌心悸,下肢浮腫,怕冷畏寒,小便短少,脈象微細略弦,舌苔白潤。始用真武湯加味:制附片10g,白術10g,茯苓15g,白芍10g,生姜3片,葶藶子10g,蘇梗10g,海櫚皮20g,陳皮10g。 服上方水腫、心悸可以緩解,但胸悶氣短,總是不能改善。仔細揣摩,方中缺少補氣藥,非增強益氣不能平其胸悶氣短,遂改方為:黃芪30g,黨參15g,制附片20g,茯苓10g,白術15g,白芍15g,生姜3片,葶藶子10g,蘇梗10g,陳皮10g,海桐皮20g。 服用之后,胸悶氣短明顯好轉,精力倍增,浮腫漸消。本病例已經5年之久,基本方是參芪真武湯為常用方,病者生活起居均如常人,取得滿意療效。此間,在真武中加益氣藥,療效顯著。 可見參芪益氣,與溫陽利水劑合用,起了相得益彰的效果。如上所述,足知對每一方的藥物組合,應當深入剖析,即看到本方的特長,又看到斯方的不足,在原方中增加相輔相成的藥物,這對提高臨床療效是十分有益的。 再次,傷寒方有機地合并時方運用,能提高療效,并非悖逆傷寒。仲景方組織是嚴密的,但不等于死守原方不變。在醫林中有人主張用經方不能亂動原方,甚至連劑量也不可改變。這就未免不是食谷不化。 我主張傷寒方應根據臨床,因勢利導加減化裁,結合后世方藥運用,目的是提高療效,這有什么不可越雷池?筆者的實踐表明,經方既可與經方同用,亦可與時方并用,而且可以將原方變通使用,這才是辨證法的體現。 比如,四逆散在臨床運用,治胃、十二指腸潰瘍,病者表現為肝郁氣滯,濕熱并存,胃脘痞滿不舒,惡心吐酸苦水,舌苔白黃相兼而膩,用四逆散合小陷胸湯,既可疏肝理氣,又可清理濕熱,真有一劑知二劑已的療效。 筆者曾治一男青年,因嗜酒過度,胃脘刺痛,嘔惡,吐酸苦水,大便不暢,口干燥,舌苔黃膩。處方:柴胡10g,白芍枳殼10g,全瓜蔞20g,法半夏10g,黃連5g,郁金10g,服1劑痛止,5劑后一切正常,多年未發。此外,四逆散合良附丸,治肝郁氣滯的胃脘痛、腹痛,較之原方療效更好。這就是根據病情將傷寒方與時方合并應用的例證。 再如芍藥甘草湯合四妙散,治濕熱痹證,已成為我用藥的常規。凡是濕熱痹證的兩膝疼痛為主,治之多能取效。 病者胡某某,女,36歲,職員?;颊咴诖号ㄩ_之日,大洗衣被,赤腳涉水,次日即不能下床,兩膝關節,踝關節疼痛難忍,膝窩似牽拉緊束,抽掣作痛,諸身緊束難以轉側,擬用:赤白芍各10g,炙甘草10g,黃柏10g,蒼術10g,生苡米15g,牛膝10g,獨活10g,防風10g。 服1劑疼痛明顯減輕,繼服2劑其病痊愈。從此之后,應用多例均獲良效。我認為此方一則用芍藥甘草湯酸苦涌泄,緩急止痛;一則用四妙散清熱燥濕,是治療濕熱痹證的良方。 凡膝以下疼痛,包括風濕性關節炎、坐骨神經痛等,均首選本方治療,多數病例有效??梢哉f老少皆宜,婦孺可用,病例甚眾。有的病者之間轉抄此方,亦獲得療效??梢?,傷寒方與時方有機結合的運用,是有臨床意義的。 又次,要認真掌握類方的代表方,有利于臨床活用。如苓桂劑中有茯苓桂枝白術甘草湯、茯苓甘草湯、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五苓散等方。如果把苓桂劑這一類方的基本原理全面研究一番,不難看出,其主藥是茯苓與桂枝,功用是溫陽利水。 在運用時,擇苓桂術甘湯為其代表方,具體運用時就可進退加減,或加溫陽藥,或加利水藥,或加益氣藥,或加逐飲藥,只要不違背溫陽利水的宗旨,其靈活運用可以層出不窮。他如桂枝湯類方、小柴胡湯類方、理中湯類方、半夏瀉心湯類方。 這是《傷寒論》中的幾大類常用方,在內科雜病中,極為廣泛的運用,所治的病種與人體各個系統都有密切關系。比如,我的第一位研究生,就是以“益氣通陽法治療冠心病心絞痛”在臨床上進行觀察,獲得較好的療效。他的基本方就是桂枝甘草湯加味,實際就是桂枝湯類方的靈活運用。 我自己用桂枝甘草湯加生黃芪、黨參(實際又是“參桂保元湯”的變方)為基本方,加瓜蔞殼、薤白、川芎、丹參、郁金等,治療冠心病心絞痛,改善癥狀能取得明顯的療效。如能守方長期服用,控制癥狀,近期療效都是滿意的。 由此可見,對傷寒類方,進行歸類篩選,以及在類方中選出某一方,用它的特長針對某一病進行臨床觀察,是研究經方的重要思路,若能有計劃地開展專方的臨床運用,或許可以在運用傷寒方中取得新的突破。 總之,用好傷寒方的目的是提高臨床療效,要用好首先必須讀好,心中要了了,指下才能明。前面所提到的四個方面,是用好傷寒最基本的要素。除此之外,還應掌握病機,洞悉方義,使每一個方都能充分發揮其治療效益。這樣,《傷寒論》中的常用方,臨床上都可以取到應有的療效,那可算是用好了傷寒。 ⊙版權聲明:文章源于網絡,如侵權請聯系我們刪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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