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棟 一、不忘諸師 我讀醫時的老師李天曉先生是著名中醫學家董建華教授的弟子,董老是中醫界的教育家、臨床家,作為全國人大常委會文教衛生委員會委員和工程院院士的他不但治學嚴謹,學驗俱豐,而且為中醫政策的寬松化和海外推廣都不遺余力、居功甚偉。早在1956年組建北京中醫學院時,在無系統教材的情況下,董老主要組織并參與了《傷寒論釋義》、《溫病學講義》及《中醫內科學》的編寫。吾師李天曉先生,秉承董老之治學風華,教書育人,臨證救苦,有口皆碑。而于我們班級中,李師尤喜歡和我談論醫史人物、理法方藥,頗寄予我以厚望。 2001年春,董老駕鶴西游,那是我已畢業行醫數年,而李師卻提出帶我去北京給師爺送行。一者明授業傳承之源,二者讓諸師伯師叔教化提攜。在此期間,我得到了杜懷堂教授、姜良鐸教授、王成祥教授的點撥,受益匪淺;尤其是有緣見證了顏正華教授的門診疑難病例之療效,令我嘆服。常常想來,我之不敏,亦枉李師之栽培矣! 六、群龍無首吉 易曰:大哉乾元!乾卦之所以能成就大,原因之一就是它的用九“見群龍無首,吉”。竊以為經方學術研究的最佳狀態就是群龍無首,最高的標準在原文!原文就是理;就是法;就是方;就是藥;就是無盡的寶藏!對于這個寶藏,不要先制定篩子,那樣很可能會淘得了銅石卻遺漏了鉆石!佛祖涅槃,囑托弟子以戒為師;仲圣已遠,而大論尚在,傷寒條文就是所有經方人的戒!就是所有經方人需要接受的加持!就是所有經方人需要維護的根本! 法國哲學家帕斯卡爾說,人是能夠思想的蘆葦,人的全部的尊嚴就在于思想!在這傳承了數千年的寶貴經方學術面前,我們都會顯得無比渺小,但這渺小的我卻愿盡一生綿薄之力去莊嚴仲圣之法門! 吾愛諸師!吾愛真理! 五、或躍在淵 2008年4月,我在一中醫群常與一位網名“彰機堂主”的同修辯論醫理到凌晨,到后來越辯兩人越覺得惺惺相惜。后經這位彰機堂主程劉海先生引薦,我得以入到劉師劉志杰先生的QQ群學習。劉師的學術接近胡老體系而獨倡“六綱五證”的框架,不依五行五臟,并且提出了 “陰陽化論”、“陰陽先后天”、“氣血營衛”、“三焦”、“胃氣”等理論(講課資料匯集成書即《傷寒論師承課堂實錄》。)在這段學習時間里,我的經方水平得到了突飛猛進的進步,這當然離不開劉師的諄諄教導與辛勤育化,應該說,劉師是啟蒙我去使用純經方的第一導師!這個期間,我在各大中醫論壇陸續發表了《鳩摩智學經方系列醫案》,那時候網絡上的經方醫案還是寥寥無幾的,這使得很多經方學習者得以見證經方的真實臨證過程。同樣,這一系列醫案也是入門級的、淺陋的、不嚴謹的。但是正因為它見證了劉師教我蹣跚學步的歷程,所以我多次在公開場合說過,為了這個歷程,雖然醫案不是最好的,雖然后來的《一劑知純經方醫案系列》要比它進步的很多,但是也要保留,保留這段可以讓初學者有個理性認知的模板。 2009年夏,在劉師講《金匱要略增補師承課堂實錄》過程中,我因為個人的原因離開了講課群。在這段獨立思考的過程中,我思考了病機的問題,以及“以經解經”的問題。因為我天資駑鈍,在臨床上理解不了“五證”病機。在讀《輔行訣》湯液經法圖過程中,我看了“五除”(除痞、除煩、除燥、除滯、除飲)與五行結合圖,讀到了弘景曰:“外感天行,經方之治,有二旦、六神大小等湯。昔南陽張機,依此諸方,撰為《傷寒論》一部,療治明悉,后學咸尊奉之”。竊以為仲景既然已經從《湯液經法》中破繭化蝶自成體系,后學亦咸尊奉之,那么我們的研究方向是不是應該向著“以經解經”“以老解老”努力呢! 《漢書。藝文志》記錄了經方十一家,包括《五藏六府痹十二病方》三十卷、《五藏六府疝十六病方》四十卷、《五藏六府癉十二 病方》四十卷、《風寒熱十六病方》二十六卷、《泰始黃帝扁鵲俞跗方》二十三卷、《五藏傷中十一病方》三十一卷、《客疾五藏狂顛病方》十七卷、《金瘡疭瘛方》三十卷、《婦女嬰兒方》十九卷、《湯液經法》三十二卷、《神農黃帝食禁》七卷。這些書后世都失傳了,為什么?除了戰亂難道沒有別的原因了嗎?要我說,這是歷史的選擇!這些原始的經方,大都是以藥對病的,即經驗之方。遠遠達不到仲圣《傷寒論》真正辨證論治而以藥去燮理陰陽的層面(這十一家經方雖然失傳了,但是我們可以看到近世出土的《五十二病方》,理法方藥的體系與《傷寒論》根本不是一個層面,笨拙淺陋,以藥對病)。所以這些體系大家用起來療效不是特別的顯著,也就慢慢的堙沒在歷史的塵埃中了。而唯有仲圣的《傷寒論》卻在歷朝歷代都大放異彩,后學咸尊奉之!自此,我即向傷寒金匱的原條文努力,從條文中提煉病機,用仲圣自己的條文解釋條文,力爭做到無一字無來歷,無一字無出處。 在臨床中,劉師的研究方向是合方和藥癥加減,因為劉師之智慧稀有,此則大家皆能有目共睹,所以能在這個尖端的境界中去馳騁。而我天資實在愚鈍,駕馭不了合方和藥癥加減這么高層次的法度。并且在讀原文的過程中偶有愚見發現,那就是嚴謹來說,《傷寒論》中明確意義的合方,皆出現在有桂枝湯的情況下,如柴胡桂枝湯、桂枝麻黃各半湯、桂枝二麻黃一湯、桂枝二越婢一湯,則更戰戰兢兢不敢隨便合方了。劉師要求學習者必須保持其體系的純凈性,不得旁及其它,因為我實在駑鈍,不能理喻與上進,故而只能獨自蹇行!此皆根器不利,缺少福緣與智慧故也! 二、廣覽百家 畢業后我稟先父遺志,在基層業醫。用的是董老李師“融寒溫為一爐”的學院派思維,邊臨證,邊研究。也許是少不更事,也許是中醫需要慢熱,臨證有得有失,雖在方圓數百里間能浪得虛名,但是自己總感覺在臨床上存在瓶頸,所以就不斷的在實踐中尋求理論上的突破。 李師提倡廣覽百家而成一人,故而我在業醫最初十年的閱讀量最大。我的研讀是從建國初諸老起始而上溯的,讀了岳美中、姜春華、趙錫武、劉渡舟、秦伯未、施今墨、孔伯華、劉惠民、冉雪峰等諸老之著作,并且大量的閱讀諸老的醫案,從中揣摩法度,汲取營養。在此期間,對某些病種的臨床療效顯著提高,遠途而來求醫之外地市患者不絕如縷。而我這時的中醫功力,像極了段譽的六脈神劍,時能大放異彩,時而卻黯淡無光。 這時的我,已經在閱讀曹穎甫的《經方實驗錄》;吳謙的《醫宗金鑒》;程鐘齡的《醫學心悟》;張景岳的《景岳全書》;陳修園的《傷寒淺注》、《金匱淺注》、《神農本草經百種錄》;并粗讀了《千金要方》,那時候對《千金方》的感受就是一大堆不辨證的方子(現在看來,《千金方》是經方學派寶貴的倉庫,里面既有陳年好釀,也有爛米霉棗,能否化腐朽為神奇,全看醫者是否有經方眼量了。) 三、一縷清風 一次偶然的逛書店,我讀到了黃煌教授的《中醫十大類方》,圖文并茂,令我眼前一亮,急忙購得,細細研讀。書中用林黛玉與李逵的體質來代表桂枝劑和麻黃劑的直觀印象,把過敏性鼻炎患者的鼻流清涕叫做”青龍水”(常見于小青龍湯證),還有“黃連舌”、“大黃腹”等等畫龍點睛的論調,令人耳目一新,印象深刻。把很多令初學者望而卻步的生澀義理用卡通的方式普及了!后來又讀了黃師的《張仲景五十味藥證》、《經方百首》,加深了對經方經藥的直觀印象。應該說,在我的經方探索路上,黃師是讓我去有意識的向經方靠攏的第一人。而黃師高風亮節,提攜后學之情,尤其令我難忘!對我發在黃師官方網站上的醫案(現在看來,那都是些入門級的經方醫案)予以美評,置頂加精幾年都未曾下架,毋論曾經滄海鏖戰艱澀!賢哉,黃師! 四、見龍在田 時間轉瞬到了2007年,在這年里,我有幸讀到了《中國百年百名中醫臨床家叢書》中馮世綸教授主編的胡希恕先生的醫案醫論。首倡《傷寒論》源于《湯液經法》,與《神農本草經》同一源流,提出方證是辨證論治的尖端;后又讀胡老的傷寒論講座,用八綱解六經,簡潔質樸;不依臟腑,注重氣血津水;提出少陰為表;少陽為陽之半表里證;厥陰為陰之半表里證等重大學術性突破。實開湯液經方研究法門之秘鑰!而胡老之療效,在當時的東直門醫院是最高的。可謂學驗俱豐,學驗俱可以渡得習醫之人者!故劉渡舟教授有評曰:"每當在病房會診,群賢齊集,高手如云,惟先生能獨排眾議,不但辨證準確無誤,而且立方遣藥,雖寥寥幾味,看之無奇,但效果非凡,常出人意外,此得力于仲景之學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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