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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夢向天歌/文 逆境往往使意志薄弱者深陷泥潭、一蹶不振，相反對意志堅強者，艱難困苦卻讓他們愈挫愈勇，頑強奮起，有所作為。民族英雄文天祥就是在逆境中以堅韌毅力， 以頑強斗志，以崇高信念，譜寫人生壯麗篇章的典范和楷模。 文天祥被捕后，元蒙統治者把他關進土牢，企圖利用皮肉之苦沖垮他的意志和精神防線，逼迫其屈膝就范。從元世祖至元十六年（1279）十月到元世祖至元十九年（1282）十二月，文天祥在三年的牢獄生活中，身心受到嚴重摧殘和折磨。 文天祥在兵馬司住的是什么樣的土牢呢？據記載，屋內寬僅8尺。深不足三丈，像一個窄巷子，門窗低矮，不通風，室內昏暗，終日不見一絲陽光。冬天寒風呼呼地撲進室內，夏天雨水經常倒灌進牢房。 因為積水浸泡，“大屋欹傾小屋倒”， 兵馬司的牢房沒法住了，文天祥與其他犯人一起，被轉移到宮籍監看管。宮籍監地處市區，原是一所住宅，“明窗凈壁，樹影橫斜”，條件相對要好一些。文天祥說：“不似為囚似為客，倚窗望斷暮天涯。” 不過在這兒只住了6天，文天祥又被遣回去了，被臨時安排在一個小房間里。沒住多久，原先的土牢修好了，文天祥又搬回土牢里。土牢仍舊是濕熱難耐，臭氣難聞。 面對嚴酷惡劣的處境，文天祥并沒有被困難所嚇倒，而是泰然處之，沉著應對，通過多種方式抗擊元蒙統治者對自己的折磨和打擊。 他在有限的時間里，剔除所有雜念，用豐富充實的精神生活來讓自己的生命煥發出光彩。他如饑似渴地讀書學習，他寫信，寫詩，集杜詩成句，來記述親友的事跡，表達對親友的思念。 日積月累，文天祥完成了洋洋二百首、厚厚一卷《集杜詩》，再加上《指南錄》四卷，他為后世留下了一筆豐厚的文化遺產。 與此同時，文天祥深知自己來日不多，加緊處置料理后事。不管身處如何惡劣的環境，他始終情系天下蒼生，殷切關注著老百姓的生產生活和莊稼收成。 一場久旱之后的喜雨也會激發文天祥的詩情，讓他靈光閃現，欣然命筆，寫下一首首寄托民生情懷的優秀詩篇。 難能可貴的是，在暑熱難耐的炎夏，身處蒸籠似的土牢，死老鼠發出的臭味一陣陣散發出來，奇臭難聞。面對如此牢房，文天祥卻在自身儲養著一股人間正氣。用他自己的話說：“是殆有養致然爾。然亦安知所養何哉？孟子曰：‘吾善養浩然之氣。’彼氣有七，吾氣有一。以一敵七，吾何患焉！況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氣也。” 好一個“以一敵七”！正因為文天祥身上的浩然正氣，才使他的生命光彩奪目，熠熠生輝，才使他文思如涌，一氣呵成，寫下了大氣磅礴的生命絕唱《正氣歌》： 予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廣八尺，深可四尋，單扉低小，白間短窄，污下而幽暗。當此夏日，諸氣萃然：雨潦四集，浮動床幾，時則為水氣；涂泥半朝，蒸漚歷瀾，時則為土氣；乍晴暴熱，風道四塞，時則為日氣；檐陰薪爨，助長炎虐，時則為火氣；倉腐寄頓，陳陳逼人，時則為米氣；駢肩雜遝，腥臊污垢，時則為人氣；或圊溷、或毀尸、或腐鼠，惡氣雜出，時則為穢氣。疊是數氣、當侵沴，鮮不為厲。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間，于茲二年矣，無恙，是殆有養致然爾。然爾亦安知所養何哉？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彼氣有七，吾氣有一，以一敵七，吾何患焉！況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氣也，作正氣歌一首。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系命，道義為之根。嗟予遘陽九，隸也實不力。楚囚纓其冠，傳車送窮北。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陰房闐鬼火，春院閉天黑。牛驥同一皂，雞棲鳳凰食。一朝蒙霧露，分作溝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哀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豈有他繆巧，陰陽不能賊。顧此耿耿在，仰視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文天祥在這首詩的序言里，用凝練的文字，描繪了炎夏土牢里水氣、土氣、日氣、火氣、米氣、人氣及穢氣，七氣疊加，侵染相害的惡劣處境，指出了他之所以能夠堅持兩年，沒有被七氣所擊倒，而是頑強地挺立過來，并且使余生煥發出光彩，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靠著浩然正氣，這“正氣”就是一種強大的信念力量，一種超然物外的精神支柱，一種不屈不撓的頑強意志。 作品開篇贊頌浩然正氣充塞宇宙天地，不處不在，循環相生，表現了文天祥本真樸素的唯物主義世界觀，積極向上的世界觀和價值觀。正因為天地間存在著剛正之氣，通過靈活多樣的形式維系著天人合一的秩序，故所以上至日月星辰，下到江河湖海，都展現出不同姿態。正因為天地間存在著剛正之氣，故所以人世間往往正氣壓倒邪氣，當政治清明、天下太平的時候，人們能夠和諧相處，社會大局穩定，而當國運艱危之時，總有秉持浩然正氣的人挺身而出，正所謂時勢造英雄，浩然正氣會代代相傳，英雄精神更會永垂青史。 詩人旗幟鮮明地表明了對浩然正氣的積極態度和觀點，接著通過鮮活生動的實例，引述歷史人物的感人事跡，映證浩然正氣的偉大力量。文天祥一口氣列舉了歷史上十二位以浩然正氣著稱于世的杰出人物，一方面足可看出，文天祥博覽群書，史學淵博，積淀深厚，信手拈來，如數家珍。另一方面，充分反映了這些歷史人物對后世產生的深遠影響，特別是對文天祥世界觀和價值觀的巨大影響。 十二位歷史人物滿腔正氣的忠義之舉，是文天祥推崇和追隨的典范與楷模，重溫彰顯浩然正氣的厚重史實，一位位先賢豪杰的光輝形象栩栩如生地站在文天祥面前，激勵、鼓舞文天祥激情盛贊浩然正氣的強大力量，浩蕩無邊的剛正之氣，就像牢牢緯地的大繩，高高擎天的巨柱，人間三綱要靠浩然正氣來維系長存，道義要靠剛正之氣來強基固本。 經過一番思接千載的歷史回顧，文天祥從回望與追思中回到眼前的現實處境，使他聯想到自己在土牢中經歷的非人生活，身心所經受的苦難折磨與考驗。在詩篇里，文天祥沒有喊冤叫屈，沒有絲毫悲觀情緒，而是同歷史人物對比之后，抒發了自己空有一腔報國熱忱，壯志難酬，報國無門的情懷。 文天祥在詩中感慨，身為囚徒，求死不得，內心煎熬，生不如死。在陰濕寂靜、鬼火閃閃的土牢里，就如同笨牛和千里馬同廄棲息，鳳凰在雞窩里與雞共食，就這樣苦熬了兩個多年頭，可悲可哀的低下潮濕之所，反倒成了文天祥成就一番大事的安然地方。為什么面對七氣侵害，奇臭無比的土牢，嚴寒酷暑都不能將他損傷？難道說，他自身會有機智謀巧嗎？ 文天祥運用設問的形式，自問自答，旗幟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他深切感到，能夠在逆境中樂觀向上，奮發有為，這都是因為自己胸中存有耿耿正氣，故而抬頭望天，能夠與浮云相低昂，能夠把所有的艱難困苦都拋卻在腦后。雖然有時候心中也有悲傷，就像那無邊無際的蒼天一樣，賢能的哲人已經日漸遙遠，留下了昔日的光輝榜樣，但是每當在不蔽風雨的屋檐下細讀史冊，古人的浩然正氣依然給人以激勵，節操依然閃耀著光芒。 作品前后呼應，文天祥以古代十二位忠臣義士的典型事跡為比照，聯系自身現實處境，在來日不多、極為有限的人生時光，飽蘸深情譜寫生命絕唱，既是對自己百折不撓的耿耿正氣的形象描述，更是為國為民戰斗到最后一息的宣言書。全詩正氣酣暢，層次分明，慷慨奔涌，大氣渾成，體現了積極向上、豁達樂觀的人生態度，抒發了慷慨激昂的生命豪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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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尋夢向天歌 > 《原創：品讀文天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