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吉州窯景區 劉述濤 “談廬陵之盛,萃于永和。”而永和之盛,則得于吉州窯。 此前也曾游覽過吉州窯景區。今國慶中秋雙節剛過,雙十來臨,文友歐陽君在微信群里邀游永和,我立馬報名參加。同行者尚有市內書法界大佬馮為民先生等。 永和鎮就在贛江中游西岸,禾水河南岸,東見贛江奔涌而去,西見大山連綿不斷。明《東昌志》稱:永和鎮在南宋時,就有“六街三市七十二花街”之盛況,在永和鎮上有專業的瓷器一條街,柴草一條街,竹木商行一條街,茶樓酒肆一條街……一時間,永和商賈云集,檣桅林立、車輻輻輳,一街燈火連著一街的燈火。 “窯焰竟日夜,煙火數千家。”是前人筆下的永和吉州窯,而今天它就在前面。一想到即將再游吉州窯,再次掀開木葉天目盞中這片在水中晃蕩著的桑葉神秘面紗的時候,我內心的激動就陡增幾分。 車子經過神岡山大橋,看到了神岡山上新修的塔,塔下禾河水與贛江匯合。我不知道,當年徐霞客的那條船,停在神岡山的哪一側。但可以想象的是,當徐霞客站在神岡山上,看著永和鎮的上空的七色云彩,心緒一定同我一樣,想著要飛奔著前往永和,一探吉州窯火為什么會在人間的煙火中消失。要知道吉州窯興于晚唐,盛于兩宋,衰于元末,為什么在大明之后的瓷器排序中,卻鮮有吉州窯的身影。 車子在游客中心前停穩。首先參觀的是新修建的二期工程。自2017年永和鎮入選為中國第二批特色小鎮以來,二期的規劃建設就動工了,將畫水塘、綠野坊、錫器街、金錢池等15處歷史文化景點進行恢復和保護,并發掘茅庵嶺古窯遺址。行走在畫水塘邊,總有一種人在畫中、畫在景中的感覺。尤其是那湖邊的柿子樹,一個個又紅又黃的柿子擠在一起,多像一幅秋天剛畫的油畫。 吉州窯器走天下。瓷器最難掌控的就是火候,火候的把控即可見證窯工手藝的成熟度。有人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窯瓷器,真正掌握其命運的是“火德真君”。于是,永和人將所有對火德真君的敬畏,都化為對火德真君塑像的供奉,他們在湖邊上建起了一座火德真君廟,廟里供奉的火德真,有六只胳膊,每只胳膊分別拿著弓、箭、寶劍兩把、火葫蘆等法器。令我沒有想到是同行的書法家馮為民先生后來揮豪寫下的竟然也是“千年窯火、火德真君”八個大字。看來,他同我一樣,將對火德真君的感念,化在了自己的文字之中。 從二期到一期,一路走一路看。最開心的是身邊有歐陽君這么一位廬陵文化和吉州窯方面頗有研究的專家在身邊講解。他如數家珍,細說吉州窯博物館里的這只紅綠釉印花紋盞,是怎么成為鎮館之寶的故事。他說這只印花紋盞一出土后,并不被看好,被人隨手擱置在倉庫之中。有一天,耿寶昌先生到吉安,縣博物館選幾件文物讓他鑒定。耿老一眼就看中了這只紅綠釉印花紋盞。從此,這只紅綠釉印花紋盞的命運就發生了轉折,從不入法眼,到現在天天被人頂禮膜拜,感嘆吉州窯的精美絕倫。 參觀吉州窯博物館。在吉州窯博物館里,感受著一件件珍貴的吉州瓷器的同時,更感受到了腳底下的這座古鎮當年的繁華衰落,滄桑沉浮。歐陽君說,這里的每一片葉子都不相同,每一件作品都獨一無二。一件瓷器從開采瓷土、淘洗瓷土、練泥陳腐、拉坯成型、晾坯修坯、畫坯汶水,到燒坯開窯,瓷器裝運,足足十三道工序,缺一不可。最后,這些瓷器從碼頭上裝船,經過贛江進入長江,然后走向全國,走向全世界。在今天的大英博物館里、日本東京博物館、美國波士頓美術館里,都收藏有吉州窯的木葉天目盞等產品。 從吉州窯博物館出來,進入吉州窯遺址公園。走在匣缽碎片鋪成的“千年古道”上,看著不遠處的本覺寺塔、清都觀,聽著身邊的歐陽君說起他在這綠樹掩映的池塘邊上,住了兩年。這兩年讓他眼界大開,從一件件吉州窯出土的瓷器中,他尋覓到了解開這座千年古鎮的密鑰。他又在一次又一次的研究有關于吉州窯的文獻古籍中,越來越接近于古州窯的前世今生。歐陽君說,吉州窯的繁榮昌盛,離不開一代又一代文化名人的追捧,他們在永和留下了深厚的文化底蘊。從生于這塊土地,長于這塊土地的周必大、歐陽珣、歐陽守道,到如今永和人仍念念叨叨,說個不停的是文天祥同他母親的故事,以及從遠方走來的蘇東坡、黃庭堅、楊萬里、胡銓、劉辰翁、解縉、羅洪先、方以智等等,他們慕名而來,在永和這座千年古鎮上,把酒言歡,共話天下。他們站在本覺寺塔前,想像自己也成了盞中的那一片桑葉。這就不奇怪他們在自己的筆下描寫這片葉子:“一片脆弱的葉子,本該零落成泥、焙燒成灰。卻因飄落在吉州窯工的手里,在烈火中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仰望千年古塔本覺寺塔。吉州窯的周邊,曾有本覺寺、智度寺、慧心寺、寶壽寺,以及名聲遠揚的凈居寺和資國禪寺。這些禪寺的思想火花,在潛移墨化之中,照亮了窯工腳下的路,讓窯工的思想情懷發生了變化,從而窯工手里的盞、盆、罐、壺、碗自然而然就有了佛性,有了禪意。但真正回過頭來遙望千年過去的吉州窯瓷器,真正傳奇傳神的還是那一片在吉州窯盞中起起浮浮的葉子。 葉,只是一片再普通不過的桑葉。 剛進遺址公園大門時,看到有工人正在采摘桑葉。我還拿起來仔細看了又看,沒看出什么神奇的地方。但古人說,桑葉最能通禪。古人還說,桑葉先知胡地秋,桑葉枯干海水清。桑葉就這么在不經意間被窯工置于盞中。也有人說,是行思禪師受六祖慧能所托,讓窯工將一片桑葉置入盞中,燒制好的盞專供于凈居寺供奉六祖慧能佛身前。也不知是不是有了六祖慧能神力的桑葉置于這熊熊大火之中,才沒有灰飛煙滅,而仍然葉脈清晰,紋路清新。脫得舊體,得悟真純。 人站在龍窯之前,能夠感覺到龍窯的氣勢和當年的人來人往搬送瓷器時的場景。我還感覺到身邊的窯火越燒越旺。 講解員小曾說,從上世紀八十年代發掘第一座吉州窯嶺起,就不斷有“好事者”開始細心推敲起吉州窯那失傳的工藝來。他們之中有古稀老翁,也有海歸博士,還有天南海北對吉州窯一往情深的普通制陶者。當然,最多的還是家就在本覺寺塔邊上,那一群對這塊土地仍無比熱愛的永和人。他們從瓷土的篩選,到原料的配制,一步一步慢慢摸索,當制作的工藝慢慢被掌控,燒成器的溫度上細細被把控,終于,那曾經承載著永和人智慧與信心的吉州窯火又一次次被點燃。 如今,就在當年的那塊臥著二十四座窯包遺址的土地上,一座又一座吉州窯的瓷器作坊又重新開起來了,永和人又一次用他們的智慧和勇氣,讓吉州窯又一次浴火重生。我們走進一家瓷器作坊,作坊的主人楊莉正在通過手機直播,將自己的吉州窯瓷器銷往海外。 離開的時候,我買了一只木葉天目盞。當我的手與宋人的手握在一起的時候,我才發現,那片穿越過千年的桑葉,一點也沒有變。仍是那片宋代的桑葉,在水里晃呀晃的,晃過一千二百多年后,它終于又一次找到了家門,回到了永和鎮上,帶著我穿越了一把歷史,回到了那曾經窯火映紅了天空的輝煌歲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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