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之十六——祈雨 月白風輕 喀喇沁旗藍帽子山頂上是平展展一片大甸子,也不知哪朝哪代哪個有錢人修了個大廟,青磚青瓦,飛檐斗拱。那廟高大闊綽,分前殿后殿,里面供著如來觀音、慈航韋陀、龍王藥王、關公財神等各路神仙。 每年四月初八、十八、二十八都是廟會。這藍帽子山廟會還有兩件奇妙,一件是逛廟會只能說吉祥話,不許說喪氣話。據說有個人告誡伙伴——離溝遠點,看掉下去——他自己就一腳蹬空滾了坡,掉到山崖下摔死了;第二件是每年廟會必使一人發財,有一年一個賣酒的老漢,早晨背了一甕酒到廟會上發賣,酒提子從早舀到晚,中間不曾間歇,那甕里的酒咋舀也不干。最后收的錢背不動,直接買了馬馱回去的。 神仙如此慈悲靈性,周邊村莊善男信女不但廟會時節來燒香磕頭、許愿還愿。平日里那求財求子的、生病長災的、祈雨盼風的、只要萌了愿就來廟里求那偶像。 這里的神佛個個靈,最靈的要數廟里的龍王了。 那年月總是雨水調和的,干旱的年景很少,十幾天不下雨大家就認為干旱了,帽子山周邊村莊——孩子墳、南荒、當鋪地、大火燒溝、小火燒溝、畢家壩、上店、下店、郭窯子、包括梁北蘆草洼、東地西地就都要祈雨。因為郎家是大地主,聲望高隆,所以祈雨活動總是在郎家溝子進行。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什么人出的主意,就約定俗成了。 梁北東地有個叫“二倔子”的姓趙,為人仗義,只是脾氣有些倔強。還有個“九羅鍋子”姓齊,“九羅鍋子”是母親的遠房舅舅,因病駝背,家族兄弟行九,人們就叫他“九羅鍋子”,這哥倆急公好義,喜歡出頭,往往是發起人。 首先派人到郎家溝子通報了,當天夜里,“二倔子”和“九羅鍋子”便帶人悄悄來到帽子山頂大廟里,龍王神像前排排跪下燒香:老龍王,干旱得不行了,再不下雨就餓死人了,驚動你老人家別怪罪。咕咚咕咚磕頭,爬起來小心翼翼把神像抱出來放到抬筐里,幾個輪流抬著直奔郎家溝子。 二老爺郞惠春是郎家一族之望,“二倔子”和“九羅鍋子”等就選二老爺家大門口,早有人預備下高桌,神像放在高桌上,砍來細長柔軟的柳枝,給龍王編織個窩棚權做宮殿(當年約定俗成,龍王像頂在誰家門口,誰就得做斂頭,并安排飯食。偶爾也選西場郎惠福家一次)。安頓好了,就拍拍手,笑瞇瞇翻山越嶺回家睡覺了。 第二天早晨,二老爺打開大門,定睛看見龍王,就明白被鄉鄰們抓了官差,求雨的要來了,趴下磕頭作揖,趕緊招呼伙計把龍王抬到當街空場處。然后就安排人各家各戶斂錢買高香黃表紙草,同時給東地西地來求雨的人安排伙食,每家預備幾口人的水飯。郎家溝子的長工伙計、男人女人們便熱鬧忙碌起來,雞鴨鵝狗都跟著湊熱鬧。 太陽一竿子高的時候,首先聽到上店溝方向冬冬的鼓聲,伴隨著鏘鏘的鑼聲镲聲,村里老少男女都出來看熱鬧,只見村前山梁上冒出一彪人馬,前面幾條大漢揮舞五色旗迎風招展,中間村佬隊伍七長八短,殿后的一簇打鼓敲鑼。來到村邊看得清晰,那些人都用柳條編織成圈套在頭上,枝枝杈杈四圍里伸展開來,像美利堅自由女神頭上那個冠。進得村子那鑼鼓越發敲得震天響,漢子們便走起秧歌步。“九羅鍋子”雖然駝背,但秧歌最會出彩兒,村村勢勢、滑稽張狂,踏著節奏,踢得塵土飛揚。一邊扭一邊眉飛色舞,朝著女人孩子做鬼臉兒。逗得大姑娘小媳婦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秧歌停歇,那些漢子們就在龍王像前黑壓壓一片跪倒在地,二老爺為首,點燃三炷香,高高舉過頭頂,三鞠躬,把香插進香爐,跪下高聲禱告:老龍王,行行好吧,下點雨吧,再不下雨莊稼旱死了,可憐可憐百姓吧!磕頭三。身后的漢子們就跟著學說,說得亂紛紛。然后就是“二倔子”,然后就是“九羅鍋子”,一樣的領頭燒香磕頭禱告,再然后就是自由禱告,哄哄嚷嚷說什么的都有了。 這時候郎家溝子的男人們便從井里挑來涼水,女人們從家里拿來水葫蘆,舀起冰涼的井水,朝著天空盡情潑灑,跪在地上的漢子們被淋得落湯雞一般,也不能起身躲閃,女人孩子們一邊淋水一邊跳著腳樂。“九羅鍋子”扭秧歌調戲女人,這時候就成了重點照顧對象,那些大姑娘小媳婦恨不得把涼水給“九羅鍋子”灌到肚子里。 二老爺一揮手,潑水就停止了,漢子們給龍王爺磕三個頭,爬起來渾身濕透,衣服貼在身上,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呵呵笑著分別到各家去吃水飯了。 因為求雨,中午必須吃水飯。水飯就是把小米煮熟煮爛,用笊籬撈出直接泡進涼水桶里,有的人家把豌豆提前煮熟摻進去攪拌均勻,涼涼的吃起來爽口。農家菜無非是豆腐豆芽,青菜大醬,但漢子們吃得特別飽滿香甜。 下午,“二倔子”“九羅鍋子”負責把龍王再請回大廟里,少不得燒香磕頭不提。 這老龍王還真的靈驗,百試不爽。最長三天,最近當天——下雨了。 解放后雨越來越少,這樣的求雨卻不再有。到了六幾年,藍帽子山頂的大廟被人拆毀砸爛,神像包括老龍王劈了燒火。現今山頂上,只有古廟斷壁殘垣,瑟縮在西風殘照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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