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兒黃徐向陽 家鄉(xiāng)的油菜花 攝影:水易居 從微信群看到許多人發(fā)油菜花開的照片,心一下被勾回了老家。老家是內(nèi)外府河之間的一塊小型沖積平原,土地肥沃,種啥收啥,種的油菜開出的花我認為是世界上最美的。我跟因疫情在家上網(wǎng)課的女兒商量,說老家的油菜花開了,我們這個周六或者下個周六回老家看油菜花。女兒說不用等下周了,下周我們就返校上學了,沒有這周方便。 說走就走。我快速弄了一頓晚餐,跟女兒吃飽喝足,開車上路。全程一個半小時,下高速時,在路邊防疫點做了一個核酸檢測,然后5分鐘就到了家門口。門口的紅燈籠發(fā)著溫暖的光,父母已站在庭院里等著我們。進屋說了一會話,然后各自進房睡覺。 我在父母的對話聲中醒來,天已放亮。穿好衣服,迫不及待地來到陽臺。眼前是大片黃艷艷的油菜花,稍遠一些的田野籠罩在一層白霧里,顯得靜謐優(yōu)雅,優(yōu)雅的背后又帶著神秘的美。太陽在東邊的天際因霧的阻隔而像一只橘紅的圓球,一聲鳥鳴在白霧里響起,清香的氣息撲面而來。我久久凝視著田野,感受著春天帶來的萬物復蘇,也感慨著老家人們辛苦的勞作,是他們的辛勤耕種才讓田野如此美麗。 本文作者家的小洋樓和門前的油菜花 攝影:徐向陽 整個上午,女兒在她的房間趕作業(yè),期間我去看過她一次。此時晨霧早已散去,太陽肆意地照射著大地,女兒對窗坐在書桌上,我無意中從她的背后向窗外看去,田野里大片的金黃,間或一些翠綠的小麥,像是一副明媚動人的油畫。我拿出手機,趕緊拍了2張,留下這美好的瞬間。 午飯前的一個多小時,我陪父母坐在大門口曬太陽。母親嘮嘮叨叨講著近段時間灣子里發(fā)生的事情。她說灣子里死了一位老人,才埋了不到4、5天。死的原因是因為跟他大兒媳婦吵架,被他大兒媳婦推在地上摔了一跤,他想不開上吊自殺了。 我有些憤怒。80多歲的老人,即使開口罵那媳婦,可那媳婦也能忍心下手把他推倒在地上,摔得仰面朝天,而且是當著左鄰右舍的面推的。他從地上爬起來,當時就要去尋死,兩個兒子輪流從白天守到了夜晚。在天快亮時,守他的兒子熬不住了,以為過了一夜他的氣也差不多消了就去睡覺了,而他就在這個空檔上吊自盡。 憤怒過后我又深感無奈。自殺的老人2年前自己不小心摔過一次,經(jīng)過治療才活了過 來。年老了,自己掙不到一分錢,靠子女贍養(yǎng),在他們的意識里覺得年紀太活大了是給子女添負擔,加上傷病的折磨,留守的冷落或子女的不孝,一個或幾個因素疊加,他們就會選擇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當生的痛苦多于歡樂,當他們對一切都失去期盼,離開人世間就是他們最后的選擇,這是許多農(nóng)村老人最終的選擇。 父親聽力不好,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靜靜地聽我和母親說話。母親說父親耳朵聾,說話聲音小了他聽不見,聲音大了他說母親在吼他,跟母親吵架。我對父親說:“不要跟媽吵架,都80多歲了,還有么事不能忍?” 本文作者80多歲的父母 攝影:徐向陽 父親看著我,說:“為么事肚子疼?我肚子不疼。” 我和母親都笑起來。母親說:“真是聾子會圓話。” 太陽真大,氣溫有20多度。父母養(yǎng)的虎斑貓有時躺在樹蔭里睡覺,有時跑到我們的身邊蹭來蹭去,喵喵地叫幾聲。過年前它失蹤了一個多月,不久前才跑回來。剛聽到它失蹤的時候我們都傷心了一陣子,以為它被那些壞人給害了。在老家,每到冬天就有一些不法之徒利用暗夜跑到各個灣子里偷農(nóng)戶養(yǎng)的狗和貓,偷到后賣到外地被吃掉。女兒特別喜歡這只貓,貓也喜歡她。每次女兒回來早上睡懶覺時,它就跑到她的房間喵喵叫著要她起床。有次她在做作業(yè),它蹲在女兒的書桌上,窗外落下一只麻雀,它猛撲上去,卻因為隔著一層玻璃,麻雀飛走了。女兒說看它猛撲過去的樣子,如果不是玻璃隔著它就會從窗戶里摔出去。我說不會,它自有掌控。父母說這只貓很會抓老鼠,這附近的老鼠幾乎被它抓絕了。在有一天的早晨,它偷偷爬到院側(cè)的銀杏樹上,把一只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喜鵲咬在了嘴里,并成功地帶著這只大喜鵲從幾米高的樹上回到了地面。父母說貓能回來,它是被別人關了,別人以為關了這么久養(yǎng)熟了就放松了警惕,然后它找機會跑回來了。我和女兒大感驚奇,認為不會這么簡單,很想知道它失蹤的一個多月經(jīng)歷了什么,甚至討論著可以寫一本關于它遇險而后脫險的精彩小說。 午飯是在離灣子不遠的一家農(nóng)家菜館吃的,因為我不想做飯,也不想這大年紀的父母給我做飯。父親叨叨著不要點太多菜,浪費錢。我點了三個菜,向父親表示我沒有浪費。 在自己花錢方面,父母可以用吝嗇來形容。盡管我多次告訴過他們,我有錢,可以讓他們過很好的生活。可是父親說:你現(xiàn)在有錢,可是日子長啊,要防備以后啊。我說以后即使我沒錢了,你還有其他三個子女,他們都可以養(yǎng)你啊。每次回家,我都會給他們足夠花銷的錢,可是他們還是省吃儉用,有時甚至為花10塊錢而猶豫不決。我為此跟他們發(fā)過多次脾氣,可他們依然如故,把省吃儉用下來的錢存起來,說等他們死后可以用來安葬他們,減輕我們的負擔。 本文作者家門前的油菜花 攝影:徐向陽 下午3點,女兒終于做完了作業(yè),我迫不及待喊她下樓,找了一頂草帽給她戴上,一起去看油菜花。 灣子邊上就是一條水港,水面長滿青苔,間或有些塑料垃圾漂浮其間。站在水港的橋上,我說我們小的時候這水是很清澈的,水可以用手捧起來就喝。夏天這里是我們游泳的樂園,我們那時暑假作業(yè)很少,沒有培優(yōu),天熱的時候我們就直接泡在水港里,一直玩到大人們回家了滿灣子喊我們回家吃飯。大人們對我們私自玩水是有限制的,主要是怕我們被水淹死。 我給女兒講了我小時候與父親關于玩水和反玩水之間的故事。有一年夏天,剛開始我和哥哥頭發(fā)都較長,玩水后被喊回家時因頭發(fā)是濕的而會被父親懲罰。于是我們在理發(fā)時要求理發(fā)師傅給我們剪平頭,頭發(fā)留得很短。從水里爬起來,我們一邊走一邊撥弄短發(fā),烈日下幾分鐘的時間,到家時我們的頭發(fā)就干了。可是沒幾天父親就看出了破綻,說你們今天肯定去玩水了,你們在外面玩了大半天,身上為什么這么干凈?那時我們夏天最多穿一條短褲,赤裸而干凈的上身暴露了我們玩水的事實,我們乖乖在頭上受領了兩記敲打。隔天又去玩水,聽見姐姐喊我們的聲音,我們爬上岸,就地幾個翻滾,然后放心地向家里走。到家門時,姐姐滿臉疑惑地看著我們。我和哥哥對視,發(fā)現(xiàn)我們上身包裹著一層灰塵,像從土里鉆出來的。此地無銀三千兩,父親在我們各自的屁股上踢了兩腳。后面再去玩水,我們學會了出水后用手在地上蹭點灰,然后在身體上均勻地涂抹,居然騙過了父親幾次。 本文作者家門前的油菜花 攝影:徐向陽 行走在小道上,蒲公英、紫云英、不知名的小藍花等開滿了道路兩側(cè),小路像彩帶纏繞著一塊塊田疇。 來到一處油菜花盛開的田地,我對女兒說:“你還記得這里有一塊我家的地嗎?” 女兒想了一下,說:“記起來了,我還在這里打過菜籽。” 那是2018年的5月,我和女兒在一個周六回來,父母閑談時有些發(fā)愁地對我說他們種了一塊田的油菜,因為四周別家種的都是小麥,收割油菜的機器進不去,他們手工把油菜割了,可是油菜籽還要用連枷打下來,等我們返回武漢后就動手干。那年父親已經(jīng)81歲了,母親80歲,我聽說后心里很不安,于是跟女兒商量,說我們一定要跟他們幫忙,把油菜籽打出來再走。 本文作者女兒和母親在打菜籽 攝影:徐向陽 第二天我們早早吃過早飯,父親騎著他那輛電動三輪車拖著一應工具朝田地進發(fā),白發(fā)飄飄老當益壯。我對女兒說你爺爺騎著“寶馬”比我開奔馳還拉風。女兒說是的,好威風啊!到了田地,我們先抱開一些油菜騰出一塊空地,再把一大塊彩條布鋪在空地上,彩條布上鋪上曬焦了的油菜,用連枷敲打,直到油菜籽全部滾落到彩條布上,最后抱走打完了油菜籽的油菜梗,開始新一輪操作。我和父親掌連枷打菜籽,母親和女兒負責把油菜抱上和抱下彩條布,我是四人中唯一的壯勞力,所以我盡量多揮動連枷,還要抽空抱油菜。由于我是左撇子,用連枷的姿勢不優(yōu)美,可是不妨礙我把油菜籽從油菜莢里敲出來。到上午十點鐘以后,艷陽高照,氣溫至少有30℃。12歲的女兒以前從沒干過農(nóng)活,她毫無怨言,汗流浹背,小臉蛋熱得通紅,一點不偷懶,在中場休息時還愉快地哼起了歌曲。我是經(jīng)歷過部隊嚴酷訓練的人,可是我還是感覺累得夠嗆,渾身是汗都不說,有時都覺得要中暑了,心臟狂跳不已。我們喝完了一瓶5升的可樂,一大壺涼茶。經(jīng)過近4個小時的勞動,我們拖著一袋油菜籽凱旋了。 打菜籽 攝影:徐向陽 我們一路看花,一路品著芳香。在一戶人家的院子里看見一棵桃樹開了數(shù)朵桃花,拍了幾張?zhí)一ㄕ掌_€有一戶人家,門前沒有別的樹木,只有一株很大的杏子樹開滿了杏花,真是風景此家獨好。白色稍帶紅暈的杏花壓滿枝頭,開得熱烈而恣意,蜜蜂忙碌地在花蕊里飛來飛去,享受著這一年一度的快樂大餐。我和女兒也盡情地享受著這春天美的盛宴,菜花黃,桃花粉,杏花白,小麥綠,豌豆青。天是藍的,風是柔的,情是暖的,心是醉的。盡管新冠疫情的陰影伴隨了我們兩年多,可是人類的頑強和智慧終究會戰(zhàn)勝病毒。 日暮時分,要返回武漢了,父母在庭院里送我們。盡管我每個月都在回來看他們,可是每次走時心中還是不舍。記得我曾發(fā)過一條抖音,記錄的就是父母送我的時候。在抖音里我配的文字是:為什么我每次走時心中都是充滿不舍?是因為您們年紀大了,我想每次回來時還能看到您們! 夕陽掛在遠處的樹梢,一片火燒云燦爛在天邊。女兒探出車窗拍著夕陽和彩霞,車輪沙沙地響著,黃色的花海在車身兩邊流動。我感恩春天,感恩故鄉(xiāng),感恩故鄉(xiāng)勤勞的人們! 2022年3月27日 本文作者父母和女兒在打菜籽 攝影:徐向陽 廣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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