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修道是西歐中世紀時特有的文化景觀。 這些“上帝的新娘”在神像面前許下諾言,此生絕不嫁人生子,將用自己的一生侍奉耶穌。 自公元4世紀起源于羅馬的修女院,在900年后的西歐迎來頂峰。 在公元9世紀時德意志的土地上僅有70所修女院,但300年后便增加到了500所,人數達到了近3萬人,未入修女院的自修修女更是數不勝數,惹得宗教管理者們不得不對修女人數進行限制。 在影視劇中,修女們身著白袍,頭戴黑巾,禱告時揚起的白皙脖頸常顯露出圣潔的光輝。 可在真實歷史上,修女暗中偷情、假死逃離等事卻隨著婦女修道邁入頂峰而愈加屢見不鮮,這般情況與那時修女的社會身份密不可分。 ![]() 貴族的修女院與人們慣常的認識不同,在中世紀修女絕非清貧的代名詞,能穿上修女袍的人皆非富即貴。 這源于修女院的歷史。 在羅馬時期,女性想成為修女只需兩步:在取得父親同意后,當眾發誓愿終身獨居便可。 可隨著羅馬帝國社會風氣的變化,紙醉金迷的生活促使一大批虔誠信徒試圖以獨身、清貧的修士生活自我救贖。 禁欲修行盛極一時的結果便是修士人數激增。 ![]() 那時的修行方式有兩種。 一是隱士修行,即修士遠離城市,去往曠野或者沙漠自己搭建一座住所獨自生活誦經,人們稱這樣的修士苦修者或者隱修者。 另一種便是日后盛行的團體修行,修士們聚集于一處修道院一同勞作修行。 ![]() 羅馬帝國后期,隨著社會矛盾日益尖銳,更多對生活絕望的人選擇出家逃避。 相較于更勞心勞力的隱修生活,大多數人選擇了團體修行。 而團體修行首個問題便是在哪里修行。 為了滿足自身或者家族成員的修道需求,一大批私人修道院興起。 它們由貴族或者富豪出資修建,往往坐落在城市繁華之中。 方便女眷修行的修女院也是在此時興起。 出資者對修道院有著理所當然的控制權,能隨意指定誰擔任院長。 在“任命世俗修道院院長”的權力下,擔任院長者往往是貴族本人或者貴族之女。 ![]() 公元4世紀,羅馬貴族寡婦瑪塞拉便在阿文丁山為自己建了一所修道院,并親自擔任院長。 這樣的私人修女院在貴族中常常履行兩個功能。 一是為家族的女兒們提供受教育的場所。 這在當時屢見不鮮,德意志皇帝奧托二世也曾為皇女蘇菲建立甘德斯海姆修女院,并讓蘇菲用本尼狄克院規進行管理,為她的妹妹與遠親們上課。 另一個功能便是擔任家族養老院與寄養院。 在那個宗教盛行的年代,人們認為過上脫離世俗的虔誠生活才能救贖靈魂。 所以很多年老女眷與未曾出嫁的姑娘會在修道院生活,通過修行來為自己與家族添福。 ![]() 法蘭克王國墨洛溫王朝的宮相丕平一世便為自己的妻子與女兒建起了法國著名的尼韋勒修女院,并讓女兒熱特魯特擔任院長,負責具體管理事務。 在那時,修女院與其說是一種修道場所,不如說是一座供貴族祈福與安頓家族成員的后花園。 想進入這樣的修女院修行,修女們自然是需要資格的。 當一位女性想進入某修女院修行時,她需要奉上一份捐贈。 有趣的是,這個詞與當時的嫁妝同義。 這代表著,那時修行與結婚一般,結婚要帶著嫁妝進入新郎家門,修行也要帶著捐贈走入修道院。 這份捐贈可以是一大筆金錢,可以是有一定收入的權利,也可以是一批奴仆,不過往往都帶有一份土地。 這種代價絕非平民可以承受的。 ![]() 這條規矩在那時近乎鐵律,甚至連沃爾登西安運動之父彼得·沃爾多在向窮人分散財產之前,都還要為保證女兒能進入修女院而專門留下一份捐贈。 自捐贈興起時,社會上便有抨擊之聲。 可著名女神學家賓根的希爾德加德曾為此做過辯解:“能把所有的羊放在一個羊圈里?必須有所區別。硬把貴賤不同的信徒攏在一起會因地位差別導致矛盾。對上帝而言,人們無論在天上還是在塵世都是有區別的?!?/span> 她還為貴族婦女們上課,讓她們不要被異端推崇的人人平等所蠱惑。 在她的主張下,加入修女院財富僅僅是第一道門檻。 一個人能否在中世紀成為一名修女,往往在出生那天便決定了。 ![]() 當修女是筆買賣在奉行血脈等級的歐洲,想成為修女,除了金錢還需要高貴的血統。 很多城市中產階級婦女因沒有貴族血統而被拒之門外。 那時很多修道院往往公開聲明只對貴族開放。 ![]() 洛林地區的雷米雷蒙修女院長明確說道:“出身不明的婦女入院之前須由院方指定的三名騎士保證其貴族血統的純正性?!?/span> 那幕爾附近古老的阿丹姆修道院則在1207年宣布入院修女父母雙方必須均為貴族。 而艾希斯塔特的主教在將教堂捐給蒙海姆的小拜恩修女院時,他也表明了鮮明的立場:“我們的繼任者應該看到修女院長不接受來自下層或非貴族血統的女孩進入修女院?!?/span> 德意志地區的修女院則有只收容有爵位貴族女眷的傳統,并以此為傲。 能進入修女院的人絕大多數都來自貴族家庭,偶爾有平民女兒進入也僅能以奴仆身份。 ![]() 這樣的規定在那時有著現實意義的考慮。 與平民婦女相比,貴族女性無論在自身學識還是社會影響力上都要勝過太多。 對修道院而言,吸納貴族女性是很棒的選擇,不但能帶來更多的捐獻,還能提高修道院的影響力,若是新成員是女皇或者王女,修道院更是會一舉成名。 ![]() 同時,中世紀之所以冠以黑暗之名,數百年動蕩之下的血腥數不勝數。 隨著戰亂橫行,匪徒逃兵們對修女院的尊敬越發降低。 在1300年英格蘭和蘇格蘭戰爭期間,科爾德斯克里姆修女院便遭到了洗劫。 修女院作為沒有武裝力量的貴族后花園,想要保證家族女眷的安全,貴族聯合是必需的。 若有一個名門之女在修女院修行,僅靠家族威勢便足以保證修女院安全。 ![]() 這樣全由貴族組成的修女院對平民階層有著天然的排斥。 諸多貴族邊緣血親也往往樂意花費大價錢借著這份血緣將女兒送入城中修女院以保證女兒安全。 這樣為貴族服務為目的的修女院隨著時間的發展,更是將修女變成了一筆買賣。 ![]() 從10世紀開始,西歐生活開始出現了深刻轉變。 隨著人口的增多以及農業拓殖運動的發展,歐洲的生產力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革。 生產力的變動帶來了社會關系的變化,女性地位與婚姻關系也從屬其中。 ![]() 在那時未婚女性結婚問題成為了一個難題。 與我國自西周便確立的嫡長子繼承制不同,西歐國家在中世紀才開始興起長子繼承制。 貴族為保障家族權勢,讓長子繼承全部家族財產,而他的其他兄弟們則只能自謀生路。 這些無法分得權勢的兒子們有的去擔任領主仆從,有的則將目光放在教會身上,去擔任奉行獨身制的教士。 制度變革與中世紀連綿戰火讓適齡女子結婚機會大大減少,在12世紀后,西歐婚齡女性數量超過男子,使得一部分貴族女眷注定無法找到合適婚姻,只能獨身而處。 ![]() 修女院便成為了貴族安置這些獨身女眷的地方,加入修女院也替代婚姻成為了貴族的生意。 那時的修女院院長有著相當的權勢。 雖然無法在公開場合布道,不能參加高級教士會議,但在自己的轄區下卻與一般領主無異。 她們不但可以主持世俗法庭,判決案件,還能收取罰金、雇傭騎士,甚至可以在勢力范圍內買賣土地,建立市場與集市。 ![]() 無法聯姻的女眷在貴族安排下,通過興建修女院的形式成為修女院的管理者,擁有相當的權勢。 其間財產不但依舊屬于家族資源,還因是宗教財產免去了領主的盤剝。 同時,對于無法建立修道院的貴族而言,讓女眷成為修女也是筆合算的買賣。 ![]() 加入修女院的捐贈對平民而言是筆沉重的開支,但對貴族而言卻不值一提。 因女兒無需出嫁聯姻,貴族便免去了支付巨額嫁妝給其他貴族的必要,僅需支付不足嫁妝十分之一的財富便足以讓女眷在修女院安度一生,為貴族節省了大筆財富。 而這批“便宜”的女眷卻又因在修女院修行可以為家族帶來名譽收獲,人們也相信派家族成員修行能為家族發展帶來好運。 在這樣的情況下,無數出身高貴的女性或自愿或被迫地加入修女院,開始了自己的修道生活。 而修女的越軌行為也就此越演越烈。 ![]() 貞女觀下的反彈加入修女院的女性一般有三種身份。 一是未婚女性,她們常常因家族利益考慮而被迫加入修道院,心中對愛情的向往從未熄滅。 另一種便是已婚女性,她們加入修院的原因多種多樣。 有的是因丈夫出家,有的是因為十字軍東侵,更多的則是因為婚姻的不幸。 ![]() 中世紀時期,一夫一妻已經成為定制,諸多貴族女性會在聯姻中嫁給自己不愛的男人,但因那時離婚需要教會批準,極為麻煩,使得婦女無法輕易擺脫自己的不幸的婚姻。 在這般情況下,加入修女院便為了一種逃避婚姻的選擇。 ![]() 最后一種則是修女中最有權勢的一類——寡婦。 這些成為修女的寡婦往往擁有相當的權勢,常常從家族或者丈夫處繼承了大筆財富與頭銜。 興修修女院擔任院長,為自己謀一片安靜的休息地成為了她們最好的選擇。 奧托一世的母親皇后瑪提達便興建了奎德林堡修女院來當自己的退隱與埋骨之地。 ![]() 這三類女性構成了中世紀修女院的人物圖譜。 這些大多數出身貴族的修女雖然有著嚴格的生活作息,但生活卻并不算清苦。 她們禱告、進食、玩樂,可清掃、做飯等事務卻全由下層平民修女與奴仆承擔。 在大的修女院,甚至貴族修女們還有自己的專屬仆人,她們只需定時禱告,其他時間便全由自己支配,甚至能騎著由奴仆豢養的馬匹在外郊游。 ![]() 閑散的生活常常會催生欲望,而守貞誓言也只對那些真正信奉宗教者有用。 在中世紀貴族生活奢靡的同時,禁欲主義也演變到了極致。 柏拉圖式的愛情讓靈肉二分思想成為了純粹愛情的標桿。 猶太教里對不潔的定義則使得女性與罪惡掛上了勾。 舊約中耶和華讓摩西對以色列人說:“女人行經必污穢七天;凡摸她的必不潔凈到晚上。” 而中世紀教父們的觀點更是讓性成為了最大的惡行。 他們認為亞當與夏娃的墮落便代表了人性的罪惡,性是先于其他一切罪行的罪惡,要消除原罪必須要禁欲。 ![]() 在這三個思潮的影響下,貞女觀成為了修女們必須遵守的準則。 無論是古代教會還是中世紀宗教理論家都認為,婦女無論處于哪個生活階段,都最好保持貞潔,而宣誓修道是保護婦女免于墮落的切實可行的生活方式,因此修道院是婦女實踐貞潔最理想的去處。 每一個加入修道院的修女都需要恪守貞潔、貧窮和服從三大誓言。 一些教士更是拿出上帝的話當做枷鎖:“我必多多增加你懷胎的苦楚,你生產兒女必多受苦楚。你必戀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轄你”以此確定女性從屬于男性的社會地位。 ![]() 由Eva(夏娃)顛倒過來的Ave(瑪利亞)在那時成為了修女們的標桿,每一個修女都被要求活成圣母的樣子。 一位女修道院長說道:“硬要一個人抑制肉欲的沖動,卻是比登天還難的事?!?/span> 長期單調封閉的生活加上嚴格的禁欲管束,修女們的欲望被壓到底處,可這般違背人性的觀念自然只能帶來強烈的反彈。 修女偷跑到院外與修士或者世俗兄弟約會甚至生子的情況屢見不鮮。 在維勒??怂剐夼?,主教埃尤德巡查時便發現了三起越軌行為。 ![]() 一個31歲的修女瓊·愛勒瑞曾離開修院與男子同居,并生下了一個孩子,甚至常常會出去看望孩子,與她發生過關系的還有一個叫蓋拉德的男人。 管理地窖的修女則與附近教區的一名牧師有染,副院長的助手則與趕車人托馬斯是地下情人。 ![]() 在1160年,沃通雙重修道院里則出了一則丑聞,一個修女與自己的世俗兄弟發生了關系,鼓起的肚皮暴露了這段地下情,最后修女的兄弟慘遭閹割。 在長期封閉環境中,修女的越軌行為并不局限于異性關系。 在記載中,同性戀的指控雖不如修士那樣普遍,但也絕非少數,以至于凱撒里烏斯修道院不得不將“不允許任何人選擇單獨的宿舍,所有的人都應分床而睡?!绷性谇笆畻l規定中。 ![]() 修女們的私生活在薄伽丘《十日談》等作品里皆有揭示,諺語“她不是修女便是妓女”更是用夸張的手法描述了當時的風氣。 有意思的是,貴族出于利益考慮、宗教出于控制考慮而使得許多女性被迫成為修女。 而“修女”這一身份卻恰恰使得深受貞女觀壓迫的女性擺脫了社會壓制,在在封禁之所找到了自由之路。 正如文藝復興中思想家們對中世紀修道院的諷刺那般,被扭曲的人性終會回歸,而修女們越軌行為的本質便是這種人性的回歸與伸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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