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知了的腳、翅膀去掉,用刀小心劃開背部,將剁好的肉餡拌上蔥、辣椒、醬油、鹽等調料,塞進知了體內,再將背合上,用細蔑繩捆好,放進油鍋里煎,直至變黃,放入口中,外脆里嫩,香氣四溢。 這是傣家人最誘人的下酒菜之一——知了背肉餡。知了,即蟬的俗稱。 油炸的昆蟲最多。涼拌菜也有幾樣,酸拌的螞蟻卵出奇的爽口。唯一一道湯,是清水煮的蠶蛹,最是滋補,據說有養顏排毒健腎的功效。 滿眼都是蟲子,卻分外地挑逗味蕾。 這是我十年前嘗過的一次云南傣鄉昆蟲宴。以后因為工作關系,又常到一些少數民族聚居區采訪,便常常可見以昆蟲為菜。什么炸竹蟲、炸臭屁蟲、醬拌蟋蟀、包燒山蜘蛛等等,千奇百怪,應有盡有。 據說在云南,可食用昆蟲分布于14個目,400多個科,2000多個種類。 “云南十八怪”中,就有“三個螞蚱一盤菜”。“會動就是肉,一綠就是菜”的說法,也充分彰顯著云南人的愛吃、敢吃、無所不吃的精神。 其實不止云南,中國的西南乃至東南亞的泰國、柬埔寨等,都是食蟲的“重鎮”。 只要在曼谷考山路隨意走上一圈,就能看到各種蟲子攤,蝗蟲、蟑螂、蟋蟀、竹蟲等各式小蟲,十分博人眼球。 不少學者認為,人類存在一個普遍吃蟲的時期,那是在游牧和畜牧業成熟之前。 爾后隨著文明的發展,動物的馴化,人類可以獲取穩定的動物蛋白,昆蟲就漸漸遠離人的餐桌了。 這就是關于吃蟲的真相嗎?或許是,但遠遠不是全部真相。 想吃就吃?除非你是周天子 其實,即使邁入農耕文明,昆蟲菜也并沒有從人類的餐桌上消失,有的甚至身價不菲,讓普通人根本“高攀不上”。 先秦儒家經典《周禮·天官》中有這么一條:“祭祀,共螷(pí)、蠃(lu)、蚳(chí),以授醢(hi)人。” 醢人,是專門負責宮廷膳食的官員,類似于現在的“伙食長”。這里的意思是說,將螷、蠃、蚳三種東西交給醢人,由他們烹調成美食,作為周王室的祭品。 前兩種分別是蚌、螺,而據儒家經典《爾雅》解釋,蚳就是螞蟻的卵。把一粒粒螞蟻卵收集起來,是要制成一種叫“蚳醢(chí hi)”的食物。 醢是醬的意思,“蚳醢”就是螞蟻卵制成的醬。這種蟻醬不僅是祭祀的貢品,也是天子美食單中的一道佳肴。 有意思的是,這種當年周天子才能吃到的蟻醬,今天在云南等地就可吃到,味道很像肉醬,拌個涼菜、拌個面,或者炒個飯什么的,都能用它來調味,愛怎么吃怎么吃,非常美味。 不過區區一道蟻醬,豈能滿足周王室對昆蟲美味的渴求?據《禮記·內則》記載,除了蟻醬,蜩(tiáo)、范等也是天子的美食。 蜩即蟬,范是蜂。關于烹制之法則語焉不詳。不過借助漢代老饕們留下的物證,我們卻能略窺一二。 漢代吃蟬之風在貴族中十分盛行。比如出土于東漢長安墓葬的一件漢代綠釉陶烤爐上,有兩個烤架,每個烤架上有四只蟬。類似的烤爐還不止一件。 這些死后也要當吃貨的漢代人,向我們展示了當時蟬的一般做法——燒烤。三國大才子曹植的《蟬賦》中也有“歸炎炭而就燔”之語,證明燒烤確是蟬的一種流行吃法。 其實在今日,烤蟬也是一道常見的蟲食,那滋味,吃過的人都知道,那是相當的香脆美味。 當人類馴養動物已是司空見慣,為何蟲食不僅沒有銷聲匿跡,反而還能成為貴族,乃至天子的餐桌美食? 好吃當然是直接原因。不過任何食物能夠經過時間考驗一定是對人體有好處。民間口耳相傳至今的一些俗語,諸如“七個蠶蛹一個雞蛋”,“水中人參”龍虱等,都是對昆蟲營養價值的質樸認可。 ▲這些看上去瑩潤如寶石的小蟲子,叫做龍虱,營養豐富,有“水中人參”的美譽,是深受廣東、福建等地歡迎的蟲菜,其味道如蝦干,既鮮又香。 當害蟲變成美餐,你吃還是不吃 北方農村過去深受蝗災之苦,天津人對蝗蟲之恨,就達到了“剝其皮,食其肉”的程度,久而久之,“油炸螞蚱”成為津門廣受歡迎的一道菜。 螞蚱,就是蝗蟲的別稱。把捉來的螞蚱掐去腿,摘去翅膀,放進油鍋里炸到焦黃,便是又香又脆又酥的油炸螞蚱了。 撈出來,瀝去油,撒上細鹽,再放進蔥花兒、醬油攪拌,夾在熱騰騰的烙餅里,便是津門獨有的風味小吃——“烙餅卷螞蚱”。 對此老天津還流傳過一個歇后語:“烙餅卷油炸螞蚱——夾(家)著吃去吧!”不過在今天,螞蚱美食在天津已不常見了。 我是在云南吃到的油炸蝗蟲,酥脆無比,吃起來像蝦一樣香,在泰國,這道菜干脆就叫做“油炸飛蝦”。 這樣的“害蟲美食”,遠不止蝗蟲一類。比如豆天蛾的幼蟲豆蟲,有手指般粗細,喜歡吃豆葉和豆莢,是豆類作物的天敵,于是也被農夫“拘捕”,烹成桌上美食。可惜我至今尚未嘗過。 據《中國蟲文化》作者孟昭連所談的親身經歷,那滋味很是美妙: 洗凈后先將蟲頭剁去,用筷子從尾部翻出,體內全是白花花的油脂,剁碎后油炒,最好配上辣椒,其味鮮美異常。亦有人以之加菜做成餃子餡,亦甚香。 如果細究下去,很多蟲菜都可歸入“害蟲美食”。危害苜蓿的椿象,危害竹類的竹蟲,危害林木的柴蟲等,至今仍能在一些少數民族的餐桌上找到。 對于食蟲的看法,古人的記載過于簡略。不過從一些史料中,我們仍能尋找到蟲菜地位滑落的蛛絲馬跡。 唐代劉恂在《嶺表錄異》寫到:“交、廣溪洞間,酋長多收蟻卵,淘滓令凈,鹵以為醬。”《本草綱目》也道,古代部落酋長以蟻卵為醬,味似肉醬,“非尊貴不可得也”。 當蟻醬變為部落酋長的美食,并被中原地區的“文明人”,視為“野蠻地區”——嶺南的異物異事時,很多人或許已經忘記,它曾是周天子餐桌上的一道美食,曾被那么堂而皇之地,擺上過尊貴的祭壇。 如今在云南少數民族的一些景區中,不時會碰到以蟲菜招徠游人的店家,打出的廣告語往往是“你敢不敢吃”。甚至還有些吃蟲比賽,以“驚險”、“刺激”為賣點。 ▲這些精致小碗里所盛放的美食,叫芙蓉豆丹。豆丹又名豆蟲,是豆天蛾的幼蟲,它們喜歡吃豆葉和豆莢,既是不折不扣的農業害蟲,也是高蛋白食物。 吃蟲,從一個曾經稀松平常的飲食行為,變為“勇敢者的游戲”。昆蟲的高蛋白質含量和其它營養成分已為人所知悉,以食用昆蟲為主要原料的營養品和保健品也不斷進入市場,比如螞蟻雄風酒、菜青蟲蛋白粉、蠶蛹蛋白面包等等。 不過,難題也顯而易見,昆蟲資源的開發,與生物多樣性的保護存在一定矛盾,而很多食用昆蟲的批量飼養技術尚未充分發展。更重要的是,人類對吃蟲的反感和恐懼,也非短期內所能消除。小小蟲子要走的路,還十分漫長。 文章部分內容節選自 《中華遺產》2019年1月刊 編輯:z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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