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鞏婷副主任醫師認為脾腎虧虛、元氣不足是腦卒中后認知障礙的核心病機,該病病位在脾腎,治宜標本同調,腎、脾、腦三者兼顧,治療根本在于固本培元、健脾益腎、滋養腦髓,以恢復患者神志、智能、智力。 關鍵詞:固本培元;腦卒中;認知障礙;鞏婷;名醫經驗; 腦卒中后認知障礙(post-stroke cognitive impairment, PSCI)是指腦卒中后發生的一系列符合認知障礙診斷標準的綜合征,是血管性認知障礙的一種亞型[1]。近年來,人口老齡化問題在我國日益凸顯,腦卒中發病率亦呈逐年增長趨勢,該病具有致殘率、病死率、復發率高等特點,是目前全球范圍內造成死亡的第二大病因[2]。作為其并發癥之一的PSCI,是一種以記憶力、注意力、思維、執行功能障礙等為特征的臨床綜合征[3],該病發病機制至今尚未完全闡明。研究表明,其發病可能與腦神經環路網絡不完整、神經遞質傳遞及分泌異常、炎癥反應等機制相關[4]。腦卒中后3個月內認知障礙的發病率超50 %[5],若后期病情進展加快,治療缺失,將會伴見焦慮、抑郁、淡漠等心理、情感障礙,進而發展為癡呆。目前尚缺乏治療PSCI的特效藥物,常以改善認知功能、康復訓練及控制危險因素為綜合干預方案,但療效并不確切。導師鞏婷認為PSCI辨證以本元為主,以固元精、培護脾腎元氣為核心治法,獲得了滿意的療效,為促進PSCI患者認知、智力恢復,減緩病情發展等提供了新思路。筆者跟師學習,現將其治療經驗總結如下。 腦卒中,又稱“中風”“仆擊”“偏枯”等,古籍中多以癥狀或發病情形命名,始見于《黃帝內經》,是以突然昏仆,不省人事,半身不遂,口眼歪斜,言語不利為主癥的病證。中醫古籍中未曾記載“認知障礙”病名,依據其主要臨床表現,大致對應“癡呆”“健忘”“中風后癡呆”“呆病”等中醫病證,“癡呆”病名最早見于《華佗神醫秘傳》[6]。中風與癡呆二者關系的論述,可見于《雜病源流犀燭》“中風后善忘”,《臨證指南醫案》亦有“中風初起神呆”之論,意該病為中風之變。《靈樞·海論》有“髓海不足……懈怠安臥”之說,中醫認為腦為髓海、元神之處,主神志,而腎藏精,精生髓,髓充腦。腎中所藏先天之精是腦髓生成的基礎,后天之精源于五臟之余氣,可補益腦髓,說明人之記憶、思維、神志、認知等功能正常發揮皆與腦相關,五臟功能之盛衰對人之思維活動、神志及意識具有重要作用。腦為清空之府,中風日久,臟腑功能失調,氣血津液虧虛,髓減腦消,加之脾虛運化失健,痰濁、瘀血阻滯腦竅,則會導致精神、情志異常,神識不明。故該病病性總屬本虛標實。 “固本培元”是中國古代哲學思想觀念,也是新安醫學代表性的理念精髓。以汪機為代表的新安醫學名家開創了“固本培元派”,強調正常生理功能的維護需重視人體本元[7]。一般老年人多發認知障礙,鞏師潛心研究PSCI病因病機,通過觀察患者發病癥狀、病程變化,認為脾腎虧虛、元氣不足是該病的主要病機。 PSCI發生與腎關系密切,若腎元虧虛,機體平衡遭到破壞,人體代謝失常,最終加速該病向癡呆發展。年老者以精枯髓減為主,年少者以思慮勞心為要,但究其根本皆以腎精虧虛、腦髓不榮、機體臟腑功能失調為發病本源。 天稟元氣,人受元精,元氣始于父母之精,精化氣,氣化神,藏于腦,其意識、思維活動的產生皆離不開精、氣、神的支持。腎精分藏于五臟六腑,可化生為臟腑之氣,氣足則臟腑功能協調、機能旺盛,若氣不足則功能失調。腎精的盛衰,貫穿人類生命過程生、長、壯、老的各個階段,影響著機體陰陽的平衡、轉化等。氣不足則動力缺乏,氣血津液運行受阻,痰、瘀停聚腦竅,神識不清。 《靈樞·經脈》云:“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后腦髓生。”腎主封藏,為精之處也。腎藏精、化髓以充腦,髓海充盈則靈機記憶有所主。腦為元神之府,髓海不足則元神無主、腦轉耳鳴。人至老年,腎精衰枯,腦髓空虛,神明不斂則呆證遂生,腦無所養,周而復始形成惡性循環,故見神疲、語鈍、思維不敏。 PSCI患者病情遷延日久,損耗先天元精,后天久病不愈、諸虛勞損,使得脾腎后天之精氣虧損,臟腑功能失調,致風、驚、痰、瘀相互為患,終而毒損腦絡,神機失用。 脾為陰土,土為萬物之母,氣血生化之源。《素問·平人氣象論》“人以水谷為本”,人稟命于天,自生至死,都離不開水谷精微物質的滋養。《素問·本病論》曰“脾為諫議之官,智周出焉”,可見脾胃功能的正常與否,與“智”有很強的相關性,隨著年齡的增長,臟腑機能的減退,脾氣虧虛,精明之府滋養無源,則枯萎失用,腦神不清,神機失轉,元神失斂,靈機記性衰減至喪失、肢體鈍而不受控、情志怪異而多變,漸發為呆證。 老年多見精氣虧虛,腎氣不足,不能正常發揮五臟六腑的溫煦作用,氣血津液代謝障礙則痰瘀聚生。脾胃居于中焦,為上下之樞機,脾虛則無力推動氣血津液的運行,津聚生痰,血滯成瘀,痰瘀等病理產物膠著不去,日久成毒。卒中患者多因脾腎兩虛,內生風邪夾痰、夾瘀上擾腦竅,毒損腦絡,神明受擾,認知受損故發其病。 脾腎是疾病轉歸的根本,PSCI患者常有先天稟賦不足,后天脾失健運,致水谷精微不充,機體元陰元陽不盛,致腦髓無以化生,臟腑功能失調,風、痰、瘀相互為患。故遣方用藥上以固本培元為主,重在補腎益精健脾、培補元氣,兼顧先后天,標本同治。疾病初期,做到及早治療,未病先防,增強抵抗力,改善認知。 腎為先天之本,精之處,主導和調控人體的生長、發育,精足則髓生,元精豐實則髓盛,腦髓充則神思靈敏、對答流利,反之則神疲語鈍、反應遲緩、健忘等。《醫學心悟》曰:“腎主智,腎虛則智不足。”該病治療應以補腎益精為要,腎精充盛,神明得復。研究發現,補腎益精藥具有神經保護作用,可提高記憶學習能力[8],臨證多用熟地黃,以補血養陰、填精益髓,腎陰得補,則精元生化有源。另加淫羊藿、補骨脂、肉蓯蓉,三者皆為補腎陽之品,化生腎中陽氣,為機能活動提供動力,使髓海滿溢,進而逐漸對客觀事物進行正確的判斷和理解,促智恢復。 腦髓生于先天養于后天,髓充養則神機聰慧。脾為后天之本,人體水谷精微的運化、水液代謝均離不開脾。腎與脾生理上先后天相資,腎精先天充養賴于后天水谷精微,脾陽不升,運化失司,濁陰不降,腦竅蒙蔽則靈機呆鈍。PSCI患者多脾虛濕困痰生,健脾胃則痰得祛,腦竅得清,氣血精微上養頭目則智生,故而臨證多用黨參、黃芪、白術等益氣健脾之藥,脾健則氣血生,脾運則水濕去。 總體來說,本病屬于本虛標實,以脾腎虧虛為本,風、痰、瘀膠著為標,虛實夾雜。緩則治其本,故在治法上,重在補益腎脾以固本培元,依據病情差異兼顧祛痰、化瘀、通絡、息風,從而消除留滯病邪,使髓海充盛,神機暢運,智漸恢復。臨證常選茯苓、石菖蒲化濕祛痰,常用當歸、川芎、赤芍等活血祛瘀,上述中藥治療輕度認知障礙有良好療效[9]。 現代醫學認為,該病的發生一般要經歷腦血管損害,認知障礙,最終才會進展為癡呆。因此,既病防變的思想在PSCI的治療中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治未病”,即在疾病發生之前培補元氣,增強體質,抵御外邪,所謂“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這與固本培元、脾腎同調的思想不謀而合。該病藥物治療與生活調養缺一不可,少食肥甘厚膩之品,多注重生活調養,規律作息,保持適量運動。早期運動干預可以增強抵抗力,改善認知,延緩病情向癡呆發展。提倡選擇瑜伽、太極拳、八段錦等中度有氧運動。 白某,男,67歲,2022年8月30日初診。主訴為記憶減退1年,加重2月。2020年12月突發左側肢體活動不利入住本院,頭顱CT示右側基底節區梗死灶,診斷為急性腦梗死。予營養神經、改善循環等,治療好轉后出院。既往高血壓病史20余年,血壓最高168/96 mmHg(1 mmHg=0.133 kPa),平素規律服用降壓藥,血壓控制尚可。否認其他疾病史。近2月反應遲鈍,癥狀加重。來診時步伐遲緩,由家屬攙扶。家屬代述,平素倦怠嗜臥,患病后性情漸趨冷漠,對周圍事物興趣降低,語言對答遲緩,智力大減。刻診:神思欠敏,記憶力減退,倦怠乏力,行走不穩,偶有頭暈乏力,腰膝酸軟,夜寐差,小便頻,大便黏,舌質較暗、苔白厚膩,脈澀。神經心理學量表示:簡易智能狀態檢查量表(MMSE)24分,蒙特利爾認知評估量表(MoCA)18分。西醫診斷:卒中后認知障礙。中醫診斷為中風后癡呆,辨為脾腎虧虛、痰瘀內阻證。治宜健脾益腎、化痰逐瘀,方選固本益智方加味。處方:黃芪30 g, 肉蓯蓉30 g, 淫羊藿15 g, 補骨脂15 g, 山藥15 g, 遠志15g, 白術30 g, 黨參15 g, 茯苓15 g, 石菖蒲15 g, 天麻10 g, 川芎15 g, 赤芍15 g, 甘草6 g。14劑,日1劑,水煎取汁400 mL,早晚分服。患者乏力明顯,另輔以金水寶膠囊(江西金水寶制藥有限公司,批準文號:國藥準字Z10890003,規格:0.33 g)口服,每次3粒,每日3次。2022年9月13日二診:精神狀態較前好轉,倦臥乏力、頭暈情況改善,神色恬然,食量較前增加,訴偶有口苦,大便偏干,前方去山藥、白術、川芎,加黃芩、厚樸、火麻仁各12 g。14劑,煎服法同上。2022年9月28日三診:患者獨自拄拐杖行至門診,行走平穩,自覺記憶力較前改善,精神、神志尚佳,溝通較前流暢,對答漸趨流利。守二診方,并囑患者晨起練習太極拳或八段錦等有氧運動以期協同增效。其后每月隨診1次,均以固本培元為指導思想遣方用藥,記憶力明顯好轉,精神日漸健旺,對周圍事物興趣提高。半年后隨訪測查各項量表,MMSE評分28分,MOCA評分26分,認知功能較前大有提高,納眠改善,病情減輕。 按:患者為老年男性,既往有腦卒中病史,結合主訴及各項神經心理學量表評分,診斷為PSCI。人至老年,各項生理機能下降,尤以脾腎兩臟最為明顯,腎精虧虛,脾氣不足,生化乏源,形神失養,因而出現反應呆鈍、乏力、頭暈。下元虧虛,蒸騰無力,膀胱失約,因而夜尿頻多。痰濕阻遏,脾胃受困,故見食少納呆、便行不順。血行不暢,瘀血內阻,故舌質暗,脈澀。四診合參,證屬脾腎虧虛、痰瘀內阻,故治以健脾益腎、活血化痰之法。方中重用黃芪、肉蓯蓉補腎健脾,佐以山藥、白術、黨參增強補氣健脾之功,茯苓健脾燥濕,使之補而不滯。淫羊藿、補骨脂補命門之火、溫腎助陽。川芎、赤芍活血化瘀以助血行。遠志、石菖蒲共奏益智、祛痰開竅之效。天麻祛風通絡。全方重在培補先天、后天,標本兼顧,祛邪而不傷正,使化源得資、腦髓得充,同時活血祛痰并行,以期痰除血活、竅開神明。慮其乏力、腰膝酸軟、不耐勞,而金水寶膠囊亦有補益肺腎、秘精益氣之作用,故配合加強中藥湯劑之功。二診時患者腰膝酸軟、乏力改善,食欲漸佳,但口苦、大便轉干,故酌情去健脾諸藥,增清熱、行氣通便等藥。藥盡三診時,患者諸癥已較前明顯好轉,囑患者注重生活調養、規律進行中度有氧運動,調息結合,增強體質,抵御外邪。此與新安醫學“固本培元、脾腎同調”的思想不謀而合,最終收陰陽平、邪除正安之功。 《醫宗必讀》云“善為醫者,必責根本”,本亦有先后天之分。先天本于腎,腎應北方之水,水為天一之源;后天本于脾,脾者中宮之土,為萬物之母。生命始源于先天腎精,后天生長發育則依賴于脾的運 化功能。老年時期,人體易出現精虧脾虛,若病理因素侵襲脾腎兩臟,則加速人體衰老過程,本虛與標實相互作用,發為本病。鞏師通過脾腎、標本同調,腎、脾、腦三者之間環環相扣,最終達到滋養腦髓的目的,使神志、智力功能漸復。因此,治療PSCI根本在于固本培元,健脾益腎、固本培元,既為基本治法,亦為臨證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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