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十景,皆立有清代御碑,目前都已成為第七批全國重點文保單位。但是,這十塊碑的式樣卻不盡相同。“斷橋殘雪”、“平湖秋月”、“雷峰夕照”、“南屏晚鐘”、“雙峰插云”、“三潭印月”、“柳浪聞鶯”、“花港觀魚”八塊碑,都是正反兩面刻該處景名。只有“曲院風荷”、“蘇堤春曉”兩碑,正面是景名,背面則是題詩。這是為什么呢? 事實上,“斷橋殘雪”等八塊碑都已不是原物,皆毀于文革,現碑都是當代重立。只有“曲院風荷”、“蘇堤春曉”兩碑,是貨真價實的清代御碑,值得我們仔細把玩。 首先,我們來看“曲院風荷”碑,它位于西湖蘇堤的跨虹橋邊。碑為太湖石所制,通高2.33米,寬1.12米,厚0.22米。 ![]() ▲ 釋文:曲院風荷 印文:康熙御筆之寶 御碑正面行書“曲院風荷”四個大字,這是康熙三十八年(1699)康熙帝三下江南時,欽定西湖十景留下的題名墨跡。事實上,“斷橋殘雪”等其他八塊重立的十景碑,大多依據的也是當年清代原碑上的拓片,故正面都模仿的十分逼真。 但是,真正的差別卻是在碑的背面和兩側面。我們記得,其他八塊碑的背面也和正面一樣是康熙御題景名,而兩側面則是素面。曲院風荷碑卻是這樣的: ![]() ▲ 碑身背面初次南巡題詠(1751) 釋文 九里松旁曲院風 荷花開處照波紅 莫驚筆誤傳新謗 惡旨崇情大禹同 乾隆辛未御題 印文 乾隆宸翰 陶冶性靈 ![]() ![]() ▲ 碑身左側第二次南巡題詠(1757) 釋文 嫩芷新蒲始漾風 那看淥水植花紅 笑予卻是構名象 杏雨桃霞豈不同 曲院風荷丁丑春御題疊前韻 印文 所寶惟賢 乾隆御筆 ![]() ![]() ▲ 碑身右側第三次南巡題詠(1762) 釋文 幾個田田漾細風 乍看綠葉想花紅 昆明湖上浮輕舫 六月春光訝許同 曲院風荷壬午春御題再疊前韻 印文 所寶惟賢 乾隆御筆 這三首都是乾隆御制自題詩,皆疊前韻。而辛未(1751)、丁丑(1757)、壬午(1762)分別是乾隆前三次下江南的時間。乾隆一共六下江南,那么后三次下江南時,乾隆是否也有題詠留于該碑之上呢?遺憾的是,“曲院風荷”碑的碑額缺失,失落了關鍵的信息。 1966年,紅衛兵小將們砸毀了西湖十景碑中的九塊,只有曲院風荷碑被當時的文物部門沉湖保存,才得以保全碑身,但碑額下落不明。 幸運的是,文革中被砸毀的九塊御碑中,雖然八塊已下落不明,但“蘇堤春曉”碑卻找回來了! “蘇堤春曉”御碑位于蘇堤第四橋壓堤橋畔,1966年被打斷成數截沉于湖中。文革后,該碑殘段都被打撈出水,經修復,居然碑身碑額俱全,使我們能夠一窺西湖十景碑的全貌。 ![]() ▲ 碑額及碑身正面 釋文:蘇隄春曉 印文:康熙御筆之寶 ![]() ▲ 碑身背面初次南巡題詠(1751) 釋文 通守錢塘記大蘇 取之無盡適逢吾 長堤萬古傳名姓 肯讓夷光擅此湖 乾隆御題 印文 乾隆宸翰 陶冶性靈 ![]() ![]() ▲ 碑身左側第二次南巡題詠(1757) 釋文 重來民氣幸新蘇 災後猶然念厪吾 此是春巡第一義 游堤寧為玩西湖 丁丑春御題疊前韻 印文 所寶惟賢 乾隆御筆 ![]() ![]() ![]() ▲ 碑身右側第三次南巡題詠(1762) 釋文 三度南巡杭復蘇 民風吏治並勤吾 長堤今日遊乘暇 與物皆春似此湖 壬午春御題再疊前韻 印文 所寶惟賢 乾隆御筆 ![]() ▲ 碑額背面第四次南巡題詠(1765) 釋文 春來萬物喜昭蘇 正值邊方歸駐吾 跋馬長堤須按轡 韶光輝映兩西湖 乙酉□□御題三疊前韻 印文 乾隆御筆 ![]() ▲ 碑額左側第五次南巡題詠(1780) 釋文 千古長隄祇姓蘇 牧民絜矩意殷吾 春風十五重經面 摘句能無愧此湖 庚子暮春月御題 印文 惟精惟弌 乾隆宸翰 ![]() ▲ 碑額右側,第六次題詠(1784) 釋文 頻煩疊韻剏髯蘇 一再無妨肖以吾 増景已難僂指計 卻茲數典占西湖 甲辰□□御題 印文 古稀天子之寶 猶日孜孜 六首都是乾隆御制自題詩,后五首皆疊前韻。辛未(1751)、丁丑(1757)、壬午(1762)、乙酉(1765)、庚子(1780)、甲辰(1784)分別是乾隆六下江南的時間。顯而易見,題詠杭州西湖十景,已經成為乾隆的每次南巡的必做功課。 然而,西湖十景碑的平面空間有限,初次題詠時,已經把整面背面都占去。第二次、第三次分別使用了碑身兩側的平面,詩刻兩行。第四次題詠時,工匠不得不把碑額的背面磨平,分八行刻詩。第五次、第六次,則分別把碑額的兩側磨平,才得到了小小的一方空間,刻四行小字。也就是說,每一塊西湖十景御碑都是經過七次題刻才完成的,從康熙三十八年(1699)到乾隆四十九年(1784),歷經86年,精雕細琢,最終完成。 由于正面碑身是康熙御題景名“蘇堤春曉”,正面碑額是龍紋,所以整個正面是留給康熙的神圣空間,故乾隆不能磨平碑額正面來題詩。這樣下來,碑身加碑額可以利用的平面幾乎已經用盡,只有碑額頂部那個平面空著,當然那里也無法刻字,因為沒有人能看得到。也就是說,假設乾隆第七次下江南題詠西湖十景,將沒有平面可供其刻詩。想必乾隆爺是為了避免這一尷尬的發生,才沒有七下江南的吧…… ![]() 這里再插一句,乾隆初次題詠十景時,應該沒有想到會疊韻五次之多,故用韻比較隨意。曲院風荷碑的“風”、“紅”、“同”字倒還普通,蘇堤春曉碑的“蘇”、“吾”、“湖”則堪稱窄韻,幾首詩都是作的勉勉強強。不知每次乾隆爺下江南時,想起要寫這十首限韻詩,是否會特別頭疼“蘇堤春曉”呢? 作者 | 卡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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