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山東臨沂 / 陳文蘭 【微小說】/《冰河之上》

冰河之上

1962年的秋，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靄。省城的大學校園里，蘭和新收拾著行李，即將奔赴蒙山腳下那個偏僻的小縣城。蘭穿著藏青色的布衫，新則背著厚重的帆布包，兩人相視一笑，眼神里既有對未來的憧憬，也有對未知的忐忑。

小縣城的生活簡單而清苦，不通火車，每天僅有一趟像悶罐一樣的汽車發往30公里外的小火車站。遇上雨雪天氣，這唯一的交通工具也會停擺，人們只能徒步前往火車站。

 這天，一封電報打破了平靜?！澳覆?，速回”，短短幾個字，讓蘭的眼眶瞬間紅了。她焦急地向單位領導請假，領導同情地批了5天假?？善趩⒊棠翘欤炜障袷潜煌逼屏丝吡Z毛大雪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通往火車站的汽車停運了。

蘭在宿舍里急得直掉眼淚，手足無措時，新推門而入。他的肩頭落滿雪花，身后停著一輛自行車，后座綁著厚厚的棉墊子?！皠e愁了，我借了輛自行車，帶你去火車站?！毙碌穆曇舫练€有力，像是一顆定心丸。

一路上，新奮力地蹬著自行車，車輪碾過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寒風裹挾著雪粒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可新額頭上卻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汗水與雪水交融，在他的臉上結成了霜，讓他看起來像個白胡子老頭。雪越下越大，道路愈發難行，自行車的泥瓦里塞滿了雪，車鏈也蹬不動了。新二話不說，下車推著車走，蘭在一旁扶著，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一尺多厚的積雪中艱難前行。后來，自行車輪子徹底轉不動了，新直接把車扛在肩上，一只手扶著車，另一只手緊緊攙著蘭。

終于走到汶河岸邊，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心涼了半截。結了冰的河水漫過河岸，平日里的水漫橋早已不見蹤影。新望著河水，沉默片刻后說：“我先把自行車扛過河去，回來背你?！碧m想要一同涉水，卻被新堅決拒絕：“不行，水太涼，閘著你，聽話，在這兒等著。”“你就不怕水涼？”蘭紅著眼眶問?！拔沂悄腥耍疀鳇c怕什么?！毙抡f完，扛起自行車就走進了刺骨的河水中。

等新把自行車放到對岸再返回來，蘭心疼不已，堅持要自己走。“快點！上我背上來，水太涼了，女人閘著是一輩子的事?！毙碌恼Z氣不容置疑，一把將蘭背起，踏入河中。河水冰冷刺骨，漫過小腿，又沒過膝蓋，走到河中央時，蘭趴在新的背上，雙手環著他的脖子，明顯感覺到他的身子在顫抖。“你冷嗎？累了吧，我下來吧?！碧m輕聲問?！皠e胡鬧，水這么深，有你在我背上暖著我的心，我不冷也不累?！毙聫姄沃f道。

到了河岸，新的褲子早已結滿冰凌，凍得直打哆嗦。兩人趕到火車站，新將蘭送上火車，等他返回縣里，已是夜里11點。

一年后的新婚之夜，燭火搖曳。蘭為新寬衣時，看到他小腿上青筋突出，宛如扭曲的蚯蚓。她驚得捂住嘴：“你的腿怎么啦？”新微笑著，語氣云淡風輕：“去年送你去省城，回來第二天，就變成這樣?！碧m顫抖著雙手撫摸他的小腿：“疼嗎？去醫院看來嗎？”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這不疼啦。去醫院看過了，醫生說涼水閘的，沒什么大不了的?！毙聦⑻m摟入懷中，溫柔地擦去她的淚水，“這點事算什么，為了你，我做什么都行。我要呵護你一輩子?！?/span>

窗外，月光如水，靜靜地灑在這對新人身上，見證著這段歷經冰河考驗的愛情，在歲月里生根發芽，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