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手藝人,也是守藝人。 鋼筆張 Guardian “一天也等不來一個客人, 為什么不把店盤掉?” 北京昂貴的房價(jià),讓很多人都不理解 老爺子的任性。 “廣義修筆店”,這家只有十平米的小店,位于緊鄰?fù)醺臇|四街上,有人出價(jià)六位數(shù)想盤下它,都被一次次拒絕了。 這個倔老頭叫張廣義,他修了70年的鋼筆,經(jīng)手四十多萬只。幾塊錢的英雄,到上萬的萬寶龍,都在他手里活了過來。 上門求租的人都以為老人家嫌租金低,張廣義擺擺手說:這不是錢的事,你們不懂。 他是京城最后一位修筆匠,如果連他的店鋪都關(guān)門了,鋼筆要怎么辦。 1947年,17歲的他跟著父親賣鋼筆。那時候的鋼筆,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摹靶腋K拇蠹敝弧?/span> 女孩子結(jié)婚,一只鋼筆就是體面的嫁妝。中山裝還特意開個口子,為了讓人們露出別著的鋼筆蓋。 當(dāng)時流傳一句玩笑話:插一支鋼筆的是中學(xué)生,插兩支的是大學(xué)生,插三支以上的肯定是修鋼筆的師傅。 一開始,張廣義只賣不修。 但鋼筆金貴,常常一摔就壞,可惜的很。沒有教材,也沒有師傅,17歲的張廣義只能自己琢磨。 天天摸鋼筆,十個手指都是墨水印。慢慢鋼筆的款式、內(nèi)部結(jié)構(gòu),他都琢磨透了。 “只要筆尖沒有斷,都能修好。” 張廣義可不是在吹牛。 他自己改造工具,從德國進(jìn)口專業(yè)配件。從簡單換個小零件,用巧勁兒為摔彎的筆尖正型...... 最后閉著眼一摸,都能知道這筆尖是不是原裝的,上次是不是自己修理的,毛病出在哪里。 手藝擺在那里,“京城鋼筆張”的名頭漸漸叫響了。 張廣義的工作臺,除了自制的工具,最多的是書籍 只要是張廣義推薦的鋼筆,一度成了京城爆款。 即便大家買的洋貨“派克”牌鋼筆,也要專門上門,請他幫忙磨一磨。 因?yàn)樗皇知?dú)有的絕活——點(diǎn)尖兒。鋼筆好不好寫,講究全在這上頭。 金尖,焊在鋼筆筆尖上的小圓粒,直徑不到一毫米。如果摔掉了,這只鋼筆就算是廢了。 張廣義卻能手動將金尖在焊上去,再用自己開刃的鋸片,把金尖鋸稱兩個半球,墨水就能順利出水兒。 這活,一般人做不了,在工廠都是要用激光做的。 正是因?yàn)楣S都是機(jī)械化的批量生產(chǎn),大伙兒買完新鋼筆,就喜歡找張廣義幫忙磨一磨。 因?yàn)槭值臏囟龋寣懗鰜淼淖钟辛遂`魂。 張廣義修筆有幾大原則: “能修就不換筆尖”、 “能少收錢就少收,能不收就不收”, 最重要的是他不認(rèn)人,只認(rèn)筆。 落款是1996年10月,張廣義真的將承諾都做到了 常常有好事著拿著報(bào)紙上門求證,報(bào)上刊登著某某駐京大使來“廣義修筆店”修筆,張廣義眼睛上夾著一個寸鏡頭,頭也沒抬起來:“誰?不記得了。” 國內(nèi)的文人畫家,也愛找上門修筆。感激的人還會贈一幅字畫,專門裱好送到店里來。 張廣義特別不好意思,因?yàn)樗?dāng)時眼里只有鋼筆,根本沒留心眼前站的是誰。 他說自己就愿意看見寫字好看的人,用上好寫的鋼筆。至于寫字的是誰,那不重要。 劇作家吳祖光、書法家雁翎懷德、張?jiān)热硕假浰瓦^字畫。 文物鑒賞收藏家王世襄題詩一首: “半厘小肆客爭臨,筆好人誠愜眾心, 若問緣何常燦爛,只因骨內(nèi)有真金。” 鋼筆是有文化的標(biāo)志,修筆匠自然成了大家的“偶像”。 最多的時候,一天要修五十多只鋼筆,門口常常是知識分子拍的長隊(duì)。 張廣義也沒有想到,曾經(jīng)謀生的手藝,竟然成了自己的一種嗜好,怎么戒也戒不了。 店里掛滿了獎狀、旗幟...... 崔永元合照時,緊緊握著張廣義的手。 意外的是,二十年多后,圓珠筆、中性筆會出現(xiàn),搶走了鋼筆的風(fēng)頭。手機(jī)、鍵盤的流行也讓它漸漸淹沒在過去里。 店里的客人開始變少,當(dāng)初拎著肘子、煙酒上門拜師學(xué)藝的人,一個個都轉(zhuǎn)行了。 張廣義不管,依舊守著這間十平米的小店,等著人們拿著鋼筆走進(jìn)來。 然而更多的人只是路過,頭都不回一下 隨著年紀(jì)的增大,營業(yè)時間從全天到半天,縮短到現(xiàn)在每天下午的3點(diǎn)—5點(diǎn)。 每天一到店里,張廣義就取下“休息”的牌子,接下來的這2個小時,是87歲的他能留給心愛的鋼筆最后的時間。 現(xiàn)在老人身體更不好了,時間縮短到下午2點(diǎn)半到四點(diǎn)。 有畫家專門尋上門來,他是用鋼筆作畫的。 只要鋼筆不好,滴一滴墨到紙上,這幅畫也就廢了。他說自己只信張廣義。 還有人拿著3萬塊的萬寶龍,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來到廣義修筆店。 這支筆之前沒有一個人敢拆,張廣義用指肚摸索了筆尖一會,拿下放大鏡說:小毛病,二十塊錢就能修好。 最妙的是有老爺爺牽著上學(xué)的孫子來修筆,在店里東瞧瞧西看看,小心地問:“三十年前,馬路對面的修筆的是您嗎?” 直到拿出當(dāng)年修過的那支鋼筆,兩人笑著拱了下手:“是我呢。” 修完筆,他還特別啰嗦,囑咐客人一遍又一遍: “要用溫水把墨先洗干凈”、“不寫就把筆蓋蓋上。”比主人還要心疼、愛護(hù)鋼筆。 更多的時候,張廣義坐在店里一下午,也等不來一個客人。他靜靜地聽著馬路上的車聲,路過行人的交談聲...... 店里沒有電視機(jī),只有一臺老式電話機(jī)。鈴聲一響,張廣義沒有馬上去接,他得先坐在椅子上“緩一會兒”,才能慢慢起身。 常常有外地客人打來詢問,張廣義只能抱歉地說:“我修不了,我87歲了,對不起,對不起。” 剩下的時間,他認(rèn)真擦拭店里的每一支鋼筆,包括那支1939年產(chǎn)的派克筆。 那是自己省吃儉用,存錢買的第一支鋼筆,時隔七十年,他還留著呢。 摸摸這些老鋼筆,那個情意都融在筆尖,化在紙上的時代,依稀還在眼前。恍惚間,張廣義都忘了自己已經(jīng)老了。 很多媒體開始報(bào)道,稱張廣義是京城最后一位修筆匠人。 一開始,他也會對著鏡頭聊過去、聊對鋼筆的感情,后來說的多了,他直接貼了一張紙條:“拒絕采訪”。 他說發(fā)自內(nèi)心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這種感覺很自在。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來修筆的客人,越來越少。再加上他給人修筆,小毛病都不收錢,最多也只收三塊、五塊,一年也就只有1萬塊的收入。 有人出六位數(shù)想盤下這個好地段的店面,讓老人退休去享清福。張廣義一次又一次拒絕了,他說:“這不是錢的事,你們不懂。” 他:“可著北京城,現(xiàn)在就我這一個修筆人了。這不屬于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也沒有傳承人,如果我關(guān)門了,客人怎么辦?” 哪怕只剩下一個人需要,他也會把店開下會。這不是錢的事,而是關(guān)乎于情。 他的身后,是客人提的兩個字:筆魂。 北京東四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兒,或許不知道這家十平米的小店,有著幾十年的歷史。 張廣義見證了一個行業(yè)的輝煌與隕落,自己也從一個少年,成了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只有那顆愛鋼筆的心,從來都沒有變過。 他花70年,修了40多萬只鋼筆。即便有一天廣義修筆店消失了,我們真把他給忘了。 菠蘿君還是相信,那些上門修過鋼筆的人,每一次寫字,都能感受到老人留下的溫暖。 做一行,愛一行, 他是手藝人,也是守藝人。 本文轉(zhuǎn)載自:Hey且慢(ID:hiboluofengl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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