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古文運動對古代文學的發展起了很大推動作用,同時兼有思想文化運動的性質,其進步意義應該肯定,但也有一些負面影響。其中一條就是造成了對駢體文的一概否定,這是應該加以甄別的。 唐代中葉興起的古文運動確實是以反對駢體文為號召的,但如果以為唐宋古文運動就是反對駢體的文體改革,那就不符合實際情況了。韓愈把六朝以來講求聲律及辭藻、排偶的駢體文稱為“今文”,把先秦兩漢風格的文章稱為“古文”。他反對“今文”,提倡“古文”,其實際主旨也并非僅在于文體,而在于文風。韓愈的文章“文道合一”、“氣盛言宜”、“務去陳言”、“文從字順”,從八代駢偶綺靡的衰頹文風中振興崛起,他將改革文風與復興儒學相輔相成,在提倡古文時,進一步強調要以文明道,恢復古代的儒學道統,可以說是一場“道濟天下之溺”,“參天地,關盛衰”的文學變革。 雖然唐宋古文家都對駢體文加以貶斥,也不能認為所謂“八代之衰”就是針對駢體文這種文體而言。提出“文起八代之衰”的蘇軾在《潮州韓文公廟碑》一文中說得很明白:“自東漢以來,道喪文弊,異端并起”,特別是兩晉以后,駢文成為一種時尚風氣,不分內容場合,幾乎無文不駢、無語不偶,走向了形式主義歧途;內容上大多風花雪月,兒女情態,無病呻吟,趨于墮落。這就是說,造成文衰的根本原因不是文體本身,而是濫用駢體,是文風出了問題。而文風的問題,又跟那個歷史時期的社會和思想黑暗無道是密切相關的。從中唐韓柳到宋代歐陽蘇軾,對這個問題的認識應該說是清醒的。 盡管如此,但唐宋古文運動對駢體文的批判影響是很大的,乃至后世很長時間的文學史和評論著作都對這種文體持一概否定的態度,而由此于造成駢體文幾近衰絕,直到上世紀80年代以前仍然很少有專家學者重新正視這個問題,不能不說是唐宋古文運動在客觀上造成的一種負面影響。 事實上,駢文作為一種文體,必然既有其長處,也有所局限。駢體確實由于遷就句式,講究辭藻,往往影響內容表達,到處濫用和刻意追求形式當然是一種“文弊”,但只要運用得當,也能增強文章的藝術效果。這就好比格律詩,不宜廣泛提倡,但也不能一概禁絕。且不說駢體文興起之初產生過一些好文章,就是在南北朝時期,亦不乏內容深刻的作品。文學性的駢文的成熟,大致在南朝的劉宋時代,其代表作是鮑照的一些作品。齊梁以后,以表現美的事物為主旨而注重形式的各類駢文逐漸成為文壇流行的文體,也有寫得好的,比如梁簡文帝蕭綱的《三月三日曲水詩序》、陳代顧野王的《虎丘山序》,沈炯的《林屋館記》等,就在形制上相當規整而藝術上又均有較高水準。所以劉勰在《文心雕龍》中稱之為“麗辭”。從思想內容上來看,也有一些突破禁錮的駢體文,比如庾信的《哀江南賦》,他一方面描寫了自己身世之悲,一方面則譴責了梁朝君臣的昏庸,表達對故國懷念之情,所以流傳后世。 80年代以后,一些有影響的學者相繼就六朝駢文發表文章。特別是90年代由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古代文學研究室、《文學評論》編輯部、中國韻文學會、廣西師范大學中文系等多家單位發起了全國首屆駢文學術研討會,成立了中國駢文學會,駢文研究得以全面復興?,F在,文學理論界已經對駢體文的產生、發展歷史、興衰過程,特別是對其文學性和審美價值進行了深入研究,涌現出大量研究成果。本讀書人曹宗國認為,這是很有意義的工作,可以矯正唐宋古文運動的負面影響,為駢體文甄別平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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