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腐成性，卻又輔政有方，萬歷皇帝的“大伴”——馮保

馮保，字永亭，號雙林，衡水人。歷嘉靖，隆慶，萬歷三朝，官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兼提督東廠。明代著名宦官。

很多朋友一提起太監(jiān)，特別是明代的太監(jiān)，就一個勁地翻白眼。要是再說到王振，劉瑾，魏忠賢之流，那就干脆要吐口水開罵了。其實不必如此。宦官作為存在我們歷史中的重要群體，對我們歷史的發(fā)展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宦官也是人，是人也有好壞之分。只是在士大夫寫的史書中，他們常常以破壞朝綱，專權亂政，謀害忠良的陰暗面目出現(xiàn)。

馮保身上也有很多標簽。比如貪錢好貨；比如權傾朝野；比如陷害高拱（原內(nèi)閣首輔）；又比如和張居正，李太后組成的三人集團等等。馮保是萬歷初年非常重要的一個人物，他幾乎參與了萬歷朝前十年所有重大的政治經(jīng)濟事件。我們讀馮保，從其人其事中，可以更好地了解萬歷初年的政治格局，也能更好地理解在那個變革的時代下，每個人的躊躇和彷徨。

馮保的重要性

馮保是在嘉靖年間入的宮，具體時間已經(jīng)無從考據(jù)。因為寫得一手好字，得到了嘉靖的賞識，進入司禮監(jiān)做了秉筆太監(jiān)。到了隆慶朝，馮保已經(jīng)做到了御馬監(jiān)首領太監(jiān)，兼提督東廠。但這并不是宦官仕途的巔峰，因為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才是馮保的終極目標。

在這里，朝史暮想簡單說下司禮監(jiān)。明代的政府運轉流程大概是：內(nèi)閣針對某項事宜進行票擬——皇帝最后決定——六部執(zhí)行——御史監(jiān)督反饋。其實就是一個分權系統(tǒng)，內(nèi)閣擁有建議權，皇帝擁有決策權，六部是行政權，都察院的御史有監(jiān)督權。

司禮監(jiān)原先只是皇帝的一個機要秘書機構。皇帝所有的公文，公章都是由司禮監(jiān)收發(fā)，保管。隨著明代皇帝越發(fā)地懶散，再加上政務量的激增，皇帝根本處理不了這么多公文。于是就讓司禮監(jiān)的太監(jiān)代為批紅（皇帝對于票擬的決策）。也就是說，司禮監(jiān)在皇帝的許可下，是可以代行部分皇權（批紅權）的。

到了萬歷朝，馮保終于如愿做到了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而萬歷繼位的時候，僅僅只有十歲。套用高拱說的那句話“十歲太子，如何治天下？”。此時司禮監(jiān)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那個主少國疑的年代，掌握了司禮監(jiān)，就是控制了皇帝的決策權。

張居正推行的萬歷新政，之所以能夠如此順利通達，除了其身為內(nèi)閣首輔的權勢外，與時任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的馮保，給予的支持配合是密不可分的。

同時，馮保掌管著東廠。這是明代最大的特務系統(tǒng)，錦衣衛(wèi)也受到東廠的轄制。可以說，錦衣衛(wèi)管的，東廠要管；錦衣衛(wèi)不敢管的，東廠也要管。如此一個龐大的特務系統(tǒng)，滲透到大明政治，經(jīng)濟，軍事，外交，民生的方方面面，僅僅一個東廠，就足以讓人對馮保不敢小覷。

馮保還是孝定皇太后李氏的心腹，萬歷的“大伴”。在服侍李太后，照顧萬歷生活的過程中，與這對母子結下了深厚的主仆之情。李太后甚至要求馮保“管教”年幼的萬歷，約束其不端的行止，而萬歷也對馮保畏懼三分。

如此之位高權重，又深受皇帝和太后信任的宦官，其在萬歷初年的重要性和能夠發(fā)揮的巨大能量，足以讓人敬畏和膽寒。

驅逐高拱，并不是私怨這么簡單

高拱是隆慶朝的內(nèi)閣首輔。隆慶駕崩之后，高拱是顧命大臣。一般來說，高拱將會繼續(xù)以內(nèi)閣首輔之職，領導朝臣在萬歷朝發(fā)光發(fā)亮。

馮保和高拱是有私怨的。隆慶元年的時候，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的職位空缺。按照排序，這個時候應該是馮保接替。但是因為高拱的操作，御用監(jiān)的陳洪搶先一步，順利上位。馮保則被安排到了御用監(jiān)。這口氣，馮保忍了。

不久，陳洪被罷免。這下該輪到馮保了吧。誰知高拱又是一頓操作，原本上位無望的御馬監(jiān)首領太監(jiān)孟沖居然破了規(guī)矩，直接被任命為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于是，馮保和高拱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十歲的萬歷繼位，身為內(nèi)閣首輔的高拱深感國事艱難。于是就上疏《特陳緊切事宜以仰裨新政疏》，請求把司禮監(jiān)的部分職權（批紅權）收到內(nèi)閣之中，由內(nèi)閣處理一切朝中事宜。

與此同時，高拱發(fā)動言官對馮保進行彈劾。雖然看似在攻擊馮保個人，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因為作為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的馮保，他的倒臺，對于高拱打壓司禮監(jiān)，增加內(nèi)閣權柄至關重要。

信心滿滿的高拱為自己即將取得的勝利毫不懷疑，但是他卻遺漏了一個重要因素——李太后。

馮保能夠得勢的一個重要依仗，就是因為李太后。作為李太后的心腹，馮保掌管的司禮監(jiān)，東廠，便是李太后控制影響朝局的重要工具。高拱要排除馮保，排除司禮監(jiān)，就是要排除李太后對朝局的影響。

舊帝剛剛駕崩，新帝年幼，高拱就來這么一手，對于李太后來說無疑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如果李太后不能保持自己對朝局的足夠影響力，勢必會減弱萬歷的權威性。在那個權力代表著生存權的封建年代，這是絕對不允許發(fā)生的事情。

同時，身為內(nèi)閣次輔的張居正，敏銳地抓住了這次契機，主動和馮保聯(lián)手，驅逐高拱，以求自己政治地位的提升。

所以，不要相信史書里說的，馮保僅僅只是把高拱的“十歲太子，如何治天下？”改為“十歲孩子，如何做人主”，就引得兩宮太后大怒，將高拱免職罷官，驅逐京城。

馮保驅逐高拱，背后是巨大的政治利益考量和較量，并不僅僅是報私仇這么簡單。

宦官集團和文官集團的聯(lián)合，是建立在對皇權的壓制上

馮保絕對不是張居正的跟班，他算是張居正的戰(zhàn)略盟友。雙方的友誼因為在驅逐高拱事件上的通力合作，得到了升華。

張居正經(jīng)常給馮保送禮，而馮保對張居正也尊敬有加。但這并不是說馮保就唯張居正馬首是瞻。《明史》記載了這么一件事情：

內(nèi)閣產(chǎn)白蓮，翰林院有雙白燕，居正以進。保使使謂居正曰：主上沖年，不可以異物啟玩好。

張居正有一次送給萬歷一件玩物。馮保把東西退還了張居正，并且告誡張居正，皇帝還年幼，不應該把心思放在這些東西上，以上別送了。

雖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是朝史暮想看出了馮保對萬歷的嚴格管束，也窺得馮保和張居正之間的融洽關系。

但整個明代，宦官集團和文官集團之間的斗爭幾乎沒有平息過。這是雙方先天屬性和立場所決定，無法輕易改變。歷史上，宦官集團和文官集團能夠達到互相制衡的平衡狀態(tài)，多是當時帝王的刻意保持。

而萬歷年幼無法親政，李太后也并不直接過問朝政。內(nèi)閣的票擬依然需要司禮監(jiān)的批紅，才得以實施，按理說二人或多或少都會有矛盾。

為何在萬歷初年，以馮保為首的宦官集團和以張居正為首的文官集團，卻能如此通力合作，甚少芥蒂？難道僅僅只是因為馮保和張居正良好的私交？

朝史暮想認為，這是因為二人有著相同的根本利益。

張居正身為內(nèi)閣首輔，一心想革弊立新，推行新政，按照自己的政治構想去改造大明的方方面面，從而一展人生抱負，青史留名。這就需要張居正在朝局中，擁有足夠的話語權。而帝皇的肆意干涉，無疑會影響張居正改革的進度和深化程度。

馮保身為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雖然有批紅權，但始終是依附在皇權之上的。一旦有朝一日，皇帝收回司禮監(jiān)的批紅權，馮保的權勢便會大幅降低。

所以，皇權，是張居正推行改革，馮保保持權勢的共同敵人。所幸，皇帝年幼。這就給了他們足夠的時間。

于是，一個在外朝兢兢業(yè)業(yè)，推行變法；一個在內(nèi)朝掌管批紅，保持影響。二人又都做同一件事情：管教萬歷。都通過各自的方式，把自己的理念灌輸給萬歷。同時從學業(yè)上，生活上，去約束萬歷。

馮保和張居正的聯(lián)盟，其基礎就是建立在對年幼的萬歷的管教上，即對皇權的壓制。二人，一個為外朝首輔大臣，一個為內(nèi)朝內(nèi)侍之長，當時雖有交集卻并無重大利益沖突，再加上李太后的存在，使得雙方關系一直非常融洽。于是在那個主少國疑的時期，兩大勢力集團出現(xiàn)了難得的平衡均勢。

馮保的倒臺，是歷史的必然結果

不管馮保在萬歷初年，如何春風得意馬蹄疾，好日子總會到頭。

萬歷十年，張居正病逝。朝中的均勢被打破。

當時的情況是，原先依附在張居正門下的部分官員，迅速向馮保靠攏。以希望借助馮保的力量，繼續(xù)保持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而內(nèi)閣中的張思維，申時行等人，則急于改變原先張居正一言堂式的理政方式，提升自己在內(nèi)閣和朝中的話語權。

還有萬歷，這一年他已經(jīng)二十歲了。他已經(jīng)受夠了自己作為張居正和馮保的木偶，開始尋求自己掌控朝局。

對于萬歷來說，想要自己能夠真正掌握帝國最高的權力，必須要排除掉張居正的影響。但這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眼下，卻有一個很好的打擊對象——馮保。

馮保作為張居正的聯(lián)盟者，打擊馮保，能夠消除張居正的影響，同時也是萬歷重建自己朝政格局的一次試探。

于是，內(nèi)閣要通過打擊馮保提升自己的權力；皇帝要通過打擊馮保，建立新的政治格局；曾經(jīng)那些被馮保壓制的宦官們，想取而代之。馮保的下場，已經(jīng)岌岌可危。

而對于萬歷來說，這些年馮保依仗李太后的寵信，不但處處管束自己，還經(jīng)常到李太后那打“小報告”，弄得萬歷非常狼狽。之前對于他的尊敬，也早已變成了仇恨。再聽聞馮保家財豐厚，又想到以前馮保經(jīng)常告誡自己要如何節(jié)儉，不能耽于享樂，萬歷更是憤怒異常。

李太后的隱退后宮，也使得馮保失去了最后一道防線。

當御史李植等人的彈劾一到，萬歷馬上動手解決了馮保。《明史》有載：

......遂謫保奉御，南京安置，久之乃死。其弟佑、從子邦寧并官都督，削職下獄，瘐死。盡籍其家，保金銀百余萬，珠寶瑰異稱是。

馮保被貶南京。死后，親族革職入獄，家財被抄。

馮保的下場無疑是悲慘的，卻也是很難避免的。就像他順勢騰飛，靠的是太后依仗，萬歷年幼，掌管司禮監(jiān)，和張居正組成攻守同盟；在他這些得勢的成功因素一個一個消亡之后，他的下場也已經(jīng)被注定了。

一個新的時代的誕生，就注定了過去人事的消亡。

馮保是一個爭議性非常大的人物。在萬歷初年，他權傾朝野，貪腐成性。在家鄉(xiāng)和京城，馮保的府宅數(shù)不勝數(shù)。宮里有太監(jiān)死去，馮保就會鎖住老太監(jiān)的房間，把錢財收歸己有。但馮保也非常注重約束門下的宦官。當門下宦官與文官發(fā)生沖突時，馮保能及時制止時態(tài)的惡化，并與張居正合作化解雙方矛盾。

世人皆稱道張居正的萬歷改革于國于民的積極成果，卻忽視了作為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的馮保所做出的巨大貢獻。如果沒有馮保對張居正新政的支持和配合，張居正絕難于幾年之間，能夠把新政落實到社會的方方面面。

馮保文化素養(yǎng)很高。萬歷的很多教材，都是馮保親自刊印校對的，《明史》亦稱贊他多有“儒者風度”。馮保在書法，音律上亦頗有建樹。他親手制作的琴是當時達官顯貴的搶手貨；傳世名作《清明上河圖》里有他的題跋，現(xiàn)在北京的兜率寺，還有他刻寫的經(jīng)文。

總體來說，馮保在歷史上算不上一個作惡之人。是人，就會有褒有貶。瑕不掩瑜，僅以馮保對萬歷初年朝局的穩(wěn)定和對張居正改革的助力來說，馮保就功大于過。

希望每個人，都能被歷史善待。

參考資料：《明史》，《明實錄》等

朝史暮想，總有些干貨可以在歷史中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