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在人們普遍認為的中世紀有著大量的故事和傳說,這些故事與傳說介于神話和歷史事件之間,虛構與事實在后來被混雜在一起,形成了難以與現實區分的矛盾,并且在其中引入了關于我們對那個時代知識的許多誤解。在中世紀民間信仰中,兒童形象被展現出的末世救贖價值。在法國和德國等地區,出現了由傳說中的看到所謂神跡的人帶領的小隊兒童,在人們的震驚中出發,以相當可觀的人數啟程前往圣地。這是兒童十字軍東征,這是一場年輕的孩子們的朝圣之旅,最終以悲劇收場。這一事件激發了從伏爾泰到阿加莎·克里斯蒂等眾多作家的作品。在這里要特別提一點,很多人將這件事與發生在哈默爾恩的花衣魔笛手聯系在一起,認為哈默爾恩消失的兒童是參與到了兒童十字軍中,雖然這是眾多假說中的一個,事實上并沒有證據表明這兩者有直接的關系,但這兩件事確實共同反映了中世紀歐洲的社會背景。 關于兒童十字軍東征的流行敘述是這樣的,1212年5月,一個來自法國的小牧羊人斯蒂芬在法國鄉村放牧,夜深人靜時,一個男人走近他,乞求食物和住所。在給流浪漢喂飽后,這個男人自稱是耶穌基督,并請男孩給法國國王腓力二世寫一封信。這個男孩前往圣丹尼斯并在路上布道,很快聚集了一大群年輕男女,在圣丹尼斯將信件遞交給國王,宣稱:“我在放羊的時候,耶穌出現了,教導我加入十字軍”,國王置之不理。少年繼續宣傳,許多孩子們紛紛前來,一些年輕的牧師和朝圣者也加入其中,這位先知宣布他們將不沾足地前往圣地,并通過將當地穆斯林的國家改信基督教。成千上萬的人響應號召,向南行進,朝地中海方向前進,有一種夸張的說法,其人數達到了三萬人,他們最終直到抵達馬賽港。然而,當他們到達時,海平面并未如預言所說裂開,許多人踏上歸途,而另一些人仍在等待。此時朝圣者們被兩位商人攔下,承諾帶他們安全抵達巴勒斯坦。然而當登上船只后,旅程卻以悲劇收場:根據不同的敘述版本,這些運輸船要么在撒丁島沿岸遭遇海難,要么孩子們被賣到突尼斯淪為奴隸。那么,這場悲劇為何會發生呢? Gustave Doré 版畫《童子十字軍》 在13世紀初,歐洲正處于中世紀鼎盛時期的尾聲。在前兩個世紀里,西歐經歷了緩慢而穩定的經濟增長和人口增長,這些經濟進步的原因被歸因于氣候變暖,最重要的是生產技術的發展,更先進的冶金技術的使用,使得犁等工具得到更好的制造,新的農業技術得以實施。人口增長帶來的影響促使人口增加并改變了土地管理方式。這些變化又催生了另一項發展——歐洲城市的興起。正是在這個時期,巴黎、美因茨和科隆等西歐大都市開始變得越來越重要。人口的迅速增長、新技術和城市提供的司法自由促使這些中心的貿易和生產擴張,引進和傳播技術和新思想。貨幣重新成為商品主要的交換手段,新的商人和工匠階層開始出現,這對歐洲城鎮的進一步發展至關重要。然而,隨著城市的發展和社會某些階層的富裕,大量的人被拋在了極端貧困之中。在鄉村地區,教會或地方貴族等都曾進行各種嘗試以緩解過這種狀況,但城市中大量貧困人口的聚集反而加劇了財富不平等。因此,當時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十字軍東征,其起源和成因至今仍是歷史學家和學者們爭論不休的熱點話題。但最常被提及的一些原因,有對掠奪和新土地的渴望,有真正想要解放圣地的意愿,還有對冒險的渴望和請求上帝對罪惡的寬恕。第一次十字軍東征以1099年征服耶路撒冷和巴勒斯坦而告終,到12世紀末,在黎凡特地區又爆發了長達一個世紀的戰爭和十字軍東征,在這其中十字軍國家失去了耶路撒冷,被迫退守至沿海地區。1204年,第四次十字軍東征爆發,威尼斯和十字軍洗劫了君士坦丁堡,暫時摧毀了東羅馬帝國,這給黎凡特地區的十字軍東征熱情潑了一盆冷水。 第四次十字軍東征,攻陷君士坦丁堡 這一年,西歐地區更多地集中于地區沖突,而不是向外擴張。伊比利亞諸王國正忙于自己的斗爭,而英國的約翰王正與貴族們進行著激烈的斗爭等等,可以說西歐國家自己內部都出現了一定意義上的混亂。教皇英諾森三世是十字軍東征的熱情支持者,但當時他專注于改革教會法規和清除內部異端。其中一種異端是卡特里派,這是一個在法國南部擁有大量追隨者的基督教運動,它引發了當時發生的阿爾比十字軍遠征。就在這個混亂的時間段,所謂的兒童十字軍東征也發生了。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年有大量朝圣者在歐洲活動,許多資料都提到了他們的存在,不幸的是,這些引用往往很簡短,并沒有提供他們旅途中發生的事件的太多信息。這種缺乏系統性文獻記載的現象,或許可以歸因于當時對探險活動的普遍關注,由于下層民眾的日常行為難以引起史學家的興趣,加之人們出行時并非結伴而行,因此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遷徙潮流——法國與德國同時興起的兩股浪潮。目前尚無消息來源能證實兩者是否存在相互影響,但考慮到它們的起源方式相似,可能存在某種關聯。據記載,在11、12和13年的冬春兩季,法國東北部低地地區及德國西部,大量傳教士正熱火朝天地鼓動民眾發起反對異端的十字軍東征。其中最突出的當屬長袍浸禮派,其宗教熱情的基礎早已奠定。 好,現在再次回到這個故事中,那些文獻記載的情況,據《拉杜內斯匿名者》記載,傳說1212年一位名叫斯蒂芬·德·克拉克的年輕人看到上帝以一個貧窮的朝圣者的形象出現,并接受了孩子的一小塊面包,并讓他捎去了給法國國王的口信。他開始布道,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最終形成了三萬人的游行隊伍。到達國王的居所后,斯蒂芬向腓力二世的代表傳達了這個信息,并講述了他所看到的異象。國王聽取了巴黎大學的意見,讓這群人返回家鄉,以免他們在遙遠的地方遭受傷害。史料至此告一段落。據記載,多數參與者最終都返回家鄉或投身阿爾巴根十字軍遠征。而施特芬則重返牧群,從此淡出歷史舞臺。不過歷史學家普遍認為,這并非當年兒童十字軍東征的分支組織。相反,這是每年一度的農民游行的一部分,游行中有一位異常年輕虔誠的演講者,他本人從未打算去巴勒斯坦,后來他與兒童十字軍運動聯系在一起。這樣的游行在中世紀是極為普遍的,這些游行一般伴隨著節日而進行,《花衣魔笛手》的作者阿部謹也就指出了這點:所以它一定程度上也是對統治者的大型示威運動。因此圍繞游行的主導權,教會和一般民眾之間持續不斷地默默爭斗。為了對抗庶民的節日,即可能在奧基亞式的狂舞、沉醉中不斷發展成為爆發式游行的節日,教會禁止舞蹈,拿出了所謂耶穌升天節及基督圣體圣血節的華麗、花哨、威嚴的游行。19世紀的歷史學家克里克說,即便教會如此努力,在應該嚴肅的游行中也有很多人不認為這是為了敬神的純粹游行。許多人,即便是神職人員,在隊伍中也是大呼小叫地說話、嬉笑、胡鬧、惡作劇。此外這時常常流行朝圣活動,13世紀被稱為苦路,后面被稱為圣遺物朝圣,也有人按照既定路線以疾病和惡劣氣候帶來的歉收、戰爭及不幸事情為契機而朝圣。 施瓦本地區村落中的游行(1500年左右) 在德國,十字軍東征于1212年夏天或冬天在科隆地區開始,并在那里有一位神奇的孩子作為向導,據《舍夫拉里編年史》記載:“同年(1212年),一個名叫尼古拉斯的男孩出現,他聚集了一大群孩子和婦女。他聲稱根據天使的命令,他必須與他們一起前往耶路撒冷,以解放主的十字架,并且像以色列人過去一樣,還將為他們提供陸地上的通道”。這是這個孩子的故事,據熱那亞編年史記載,他在1212年8月率領一群兒童游行隊伍到達。在這里有一首關于尼古拉斯的頌歌: 基督的仆人尼古拉斯前往圣城。 他將與無辜者一起進入耶路撒冷。 他將赤腳走在海面上,無所畏懼。 他將把純潔的童男女結合在一起。 為了榮耀上帝,他將完成偉大的事情 那將回響著:平安!歡呼!贊美主! 異教徒和惡人,都將被他施洗。 耶路撒冷的每個人都會唱這首贊歌。 基督徒有平安,基督必來。 他將榮耀那些因血而得救的人。 他將榮耀那些因血而得救的人。 尼古拉斯所有的孩子,他都要為他們加冕。 (引自阿爾方德里和杜普朗特(1959),第125頁。) 關于尼古拉斯,我們所知甚少。他的父親據說道德敗壞并且幫助他組織了游行,但解放圣地的號召傳到了鄰近地區,2萬人向南穿過萊茵河谷出發。許多人在穿越阿爾卑斯山時死去,有的是餓死、凍死,有的被強盜或野獸殺害,還有一些人放棄了隊伍,返回了美因茨等地。如今有7000人的十字軍抵達了熱那亞的大門。當時尼古拉斯預言,海水將分開,使朝圣者能夠抵達黎凡特。但當預言沒有實現時,他們就分散成幾個群體。一些人返回了家鄉,另一些人則留在熱那亞。另一群人前往馬賽,他們的結局未知,成為了傳說的主要線索,比如他們找到了方法但遭遇海難或被賣為奴隸。最后一組人,包括尼古拉斯,前往羅馬。在這里,他們遇到了教皇英諾森三世,并被免除背負十字架的誓言,可以回家,盡管大多數人沒有這樣做。一個經常被提出的問題是,誰參加了這次十字軍東征,他們真的是孩子嗎? 歷史學家研究過拉丁語詞匯“poetry”的用法,這個詞通常被譯作“兒童”,但也可指代社會弱勢群體——即那些處于最底層的社會成員。另一方面需要考慮的是,中世紀歐洲人口中青少年人數占絕對多數,他們肩負更多責任且比現代人更早進入成年階段,用社會學的話來說,兒童這個概念本身就是在近現代社會出現,構建出來的。一些歷史學家,比如彼得·拉茨,認為這并非一場兒童的十字軍東征,而是針對當時社會中最邊緣化的群體,但近期對史料的分析似乎證實,至少有相當一部分參與者是兒童和青少年,他們與婦女、老人、窮人、罪犯以及其他社會底層成員共同參與了這場運動。當時的歷史學家們對十字軍東征中涌現出的大量年輕人感到震驚。這種規模的遠征向來不同尋常,有一些富裕家庭或是高貴出身的子弟也加入了這場圣戰,結果在途中遭遇劫掠甚至喪命。 我們必須回顧之前提到的宗教狂熱,這種情緒一直在塞納河與萊茵河流域持續發酵。在十字軍東征之前近一個世紀,在諾曼底及其他地方,就出現了“懺悔者兒童”和“建造者兒童”的現象。這些孩子帶著裝滿工具、零件和灰泥的車,幫助建造或修復某些宗教場所。他們經常在過河時停下來祈禱,并且很容易出現在民間傳說中,被描繪成新的希伯來人穿越大海前往應許之地的形象。在這些人中,常常會發現一個奇跡般的孩子或“受難兒童”:“建造者兒童”或“受難兒童”,正如托里尼(Robert de Torigny)所說的那樣,“這是信仰的偉大奇跡”。在這個以童年的力量為舊神話服務的時代,這些神話可能已經對更年長的一代變得陳舊不堪了。將兒童視為成人話語的對象可以更好地理解社會和文化規范如何從成人傳遞給兒童。例如,在《偉大的孩子》中,克萊芒特·博埃瓦斯探討了兒童文學如何在表面上“為孩子們”寫的書中肯定成人的說教權威。表面上看,大多數兒童書籍中的兒童形象被用來象征希望和潛力。但博埃瓦斯認為,深入觀察后,這些兒童形象往往只是成年人試圖在去世前向下一代傳遞其意識形態和政治偏好時的一個“語義占位符”。歷史上,所謂沒有到達成年的人都沒有資格獲得保護和可能伴隨而來的表達自由。正如菲利普·阿里亞斯在《世紀之交的童年》中很久以前所提出的觀點,公眾輿論對童年的解釋方式的變化并非源于對人口結構的客觀評估。相反,兒童和童年是在超越年齡的強大的種族化、性別化和階級化的話語交匯處被操作化的。兒童和童年是社會歷史的、文化地、政治上和象征上的建構體,既包括也超越了兒童的真實生活和表現生活。另一方面,在朝圣者出發的城市里,有大量生活在極端貧困中的絕望的人。一個有助于我們理解群眾動機的重要因素是他們的信仰,倫納德·E·博伊爾區分了大學里的博學的神學家們的信仰和普通民眾的信仰,后者的特點是相信信仰是上帝賜予那些全心全意奉獻給他的信徒的禮物。因此,朝圣活動或接觸宗教遺物等物質行為對他們而言至關重要。若以神之名完成,死亡便顯得次要。事實上,這并非社會邊緣群體首次發起類似遠征的行動——例如由隱士彼得領導的“貧民十字軍遠征”,該行動早于第一次十字軍東征,并最終在安納托利亞地區以慘敗告終。兒童十字軍到底算不算一場真正的十字軍東征?當時的學者和現代的學者都一致認為它算不上。盡管參加者堅信不疑,但這場運動作為十字軍東征并沒有法律依據,教皇或任何其他教皇權威都沒有批準它,教會沒有祝福這場運動,它沒有得到贖罪券的鼓勵,當時的編年史家也沒有對這些十字軍東征持積極態度。盡管如此,雖然許多年輕的德國人確實接受東征,他們承諾加入解放圣地的事業。據編年史家阿爾貝蒂記載,據說教皇英諾森對這些年輕的成員印象深刻,教皇曾說:“這些孩子讓我們感到羞愧,他們在我們沉睡時急于奪回圣地。”后來,編年史家們將這些貧困群體的不幸事件加以渲染,編織成一個關于美德典范和基督教熱忱的故事。 圖五 當時的教皇英諾森三世 這些元素后來被許多受此故事啟發的文學作品所采用,就像許多兒童故事一樣。盡管所謂的兒童十字軍東征完全是一場災難,但它仍然對隨后的十字軍東征產生了影響。教皇是否真的被這次嘗試所感動尚不確定,但他也確實以熱衷于十字軍東征而聞名,第二年,他確實呼吁發起一場新的十字軍東征,以奪回圣地。四年后,第五次十字軍東征于12月17日開始,這樣的十字軍遠征還將繼續數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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