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18年,這注定是悲傷的一年,因為劉裕身邊的那些名將們都會在這一年集體下線。王鎮惡、沈田子、朱齡石、朱超石、傅弘之、蒯恩,赫連勃勃在得知劉裕率軍東歸后欣喜若狂,因為他知道該自己登上舞臺表演了。其實早在后秦國主姚興剛咽氣的時候,他就打起了關中的如意算盤,誰知卻被實力強大的劉裕搶得了先機,他不得不把已經流到嘴邊的口水咽了回去。自此,赫連勃勃這只獵狗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獵物被劉裕奪取。然而他卻并未喪失信心。就在劉裕伐秦之初,他曾對下屬說過這么一番話,他劉裕必定拿下關中,不過他肯定不會久留,只要他一走,關中就又是我的。如今他的預言成真了,怎能不欣喜若狂?他第一時間召來了自己的狗頭軍師王買德,說自己想要進取長安,有沒有什么好的征伐策略?王買德道,劉裕滅秦是所謂的以亂平亂,對三晉百姓并沒有什么恩德可言,關中顯圣之地,劉裕卻以黃口小兒來守,這是上天要把關中賜給我們,而劉裕之所以匆匆而返,肯定是急回去篡位,再無暇顧及中原了。以微臣看來青泥和上洛兩地乃是南北交通之要塞,可以派游兵前去斷氣歸路,然后在堵塞潼關一切。這兩條路線一旦堵死,就成了關門打狗、甕中捉鱉之勢,任你多大本事,也是插翅難逃。所以赫連勃勃毫不猶豫,立刻采用了王乃德的建議,派三子賀連昌率軍直驅潼關,讓王買德統兵赴青泥,同時命長子赫連璝擔任前鋒,率兩萬騎兵進逼長安,而他本人則親統大軍為后繼。 就在劉裕南下東歸建康的一個月后,也就是公元418年正月,在凜冽的寒風中,匈人的鐵騎就抵達了渭水之北,鎮守長安的劉義真穩報急忙讓王鎮惡沈田統兵御敵。王沈二人各領義軍,理論上應該互為犄角,但沈田子在遭遇了赫連璝的部隊后,發現匈奴人實力強盛,于是一邊退守匯報,一邊向王振惡請人,王鎮惡大概以少勝多慣了,覺得沈田子大驚小怪,說主公把10歲小兒托付給我等,咱們應該竭力輔佐,你沈田子畏敵如虎,那還怎么攪平賊寇,使者把這話傳給了沈田子,沈田子對王鎮惡本來就很不服氣,從使者口中聽到這番話后,更是怒不可遏。在平定關中的戰役中,王沈兩人各立其勛,沈田子以為自己的功勞一點兒不比王鎮惡攻克長安的功勞小,所以對王鎮惡一直不大服氣。事后劉裕論功行賞中,沈田子的龍驤將軍比王鎮惡的征虜將軍低了兩級,繼而兩人輔佐劉義真鎮守關中,王鎮惡為司馬,沈田子為中兵參軍,官位仍比王鎮惡低一級。于是他的內心就更加憤憤不平了。于是在劉裕臨行前,沈田子拉著傅弘之去找劉裕告狀說,王鎮惡祖上是關中人,太尉您對他還是不要過于信任。劉裕本來就天性多疑,他用人都是邊用邊防,所以面對沈田子一行人的提醒,劉裕對沈田子說道,如今我留給你文武將士精兵一萬,他王鎮惡若有不軌,那就是自取滅亡。所謂猛獸不如群狐,你們十幾個人加起來,難道還怕他一個王鎮惡?也許劉裕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的這句話會結出怎樣的惡果。有了劉裕這句話,沈田子就自認為得了一把尚方寶劍。這次王鎮惡出言不遜,沈田子更欲處置而后快。不久,軍中就傳出了一則謠言,說王鎮惡想要殺光所有南方將士,自己占據關中謀反。毫無疑問,這肯定是沈田子的杰作,但王鎮惡卻對此一無所知。這段時間,他一直忙于考慮怎么胖揍匈奴人,腦子里也都是各種作戰計劃、用兵策略,根本沒有精力顧及別的東西。此時的王鎮惡就像高考時全力以赴的學子,只專注于學習,無暇顧及窗外小鳥的嘰嘰喳喳。雖然他對沈田子的表現有些成見,但他并沒有因私廢工,在接到了沈田子的求援后,立馬率軍前來援助。這一天,恰巧是正月十五,沈田子邀請王鎮惡一起喝酒議事,為避免王鎮惡起疑,他還煞費苦心的把地點安排在了傅宏之的大營內。席間,沈田子稱自己與王鎮惡有要事相商,把包括傅宏之在內的其他人員全都請了出去,事先他早已在幕后埋伏了壯士,然后趁兩人密談之時,令手下閃出,毫無防備的王鎮惡瞬間身首異處,傅弘之見在自己的軍營中發生這樣的惡性事件,大為震驚。盡管沈田子宣稱是奉了劉裕的密令,但他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長安,向劉玉真和王修匯報了此事。王修立即下令戒嚴,隨后與劉義真等人召集部隊全副武裝登上城門,嚴陣以待。沒過多長時間,沈田子也來到了長安,殺了自己的同僚,他當然也要向劉義真匯報,他自認為自己是按照劉裕口令才殺掉的王鎮惡,所以不僅無過而且有功,因此他也只帶了十幾個人,大搖大擺的自投羅網。王修當即命人拿下沈田子,以擅殺重臣的罪名將其斬首。就這樣晉軍兩大王牌名將在同一天就因同室操戈而同歸于盡,之后王修任命冠軍將軍毛修之接替王鎮惡、傅弘之臨危受命,擔負起了反擊大夏軍的重任。應該說,王修的舉措。還是比較恰當的。雖然經歷了這樣的巨變,但晉軍的戰斗力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不久,傅弘之帶領的5000晉軍就在池陽和寡婦渡兩次擊敗了赫連璝所率領的胡夏前鋒軍。習慣了欺軟怕硬的赫連勃勃見識到了晉軍的厲害,也不敢再戰,于是率部撤軍,長安就此轉危為安。這時,劉裕已經由水路回到了大本營彭城。當沈田子誅殺王鎮惡的消息傳來,劉裕錯愕之余,只好想辦法掩飾這一不光彩的內部斗爭,于是上表說沈田子得了精神病,拿刀亂砍,而王鎮惡不幸被害,應追封嘉獎。至于沈田子嘛,精神病殺人屬于無罪,反正他已經死了,也就不予追究了。然而好景不長,僅9個月后,關中的局勢就再一次急轉,和上次一樣,還是因為內訌,這次作死的是關中名義上的最高領導劉義真,劉義真不僅年幼,而且生于深宮之中,從小就嬌生慣養,這樣一個屁都不懂的孩子,現在卻一下子成了大權在握的一方霸主。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有權力可用,就不愁沒馬屁精包圍。很快,劉義真的身邊就有了一大群趨炎附勢的小人,在他們的大肆吹捧下,劉義真更加不知輕重,經常毫無節制的胡亂賞賜這些人。王修受劉義之托,身負輔佐劉義真的重任,對此自然不能不管,便屢次制止他的胡作非為。這樣一來,劉義真身邊的那些小人都恨透了王修,他們一起向劉義真告狀,王鎮惡要造反,所以沈田子才殺他,而王修殺了沈天子,顯然他也想要造反。劉義真小朋友掰著手指頭算了半天,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于是他當即命令自己的親信將王修處死。王修是當時晉軍在關中地區實際上的最高決策者,他這一死小屁孩劉義真能做到不拉褲子不尿床就算不錯了,哪里能管得了紛繁復雜的正事?此刻,長安城幾乎成了無政府狀態,劉義真身邊的那些下屬趁機放縱手下,到處搶掠,搞得民怨沸騰,民不聊生。很快,關中各地就人心離散,亂作一團,百姓或四處叛逃,或各自為政。總之,就是不再聽從長安的號令,而一直密切關注晉軍動向的赫連勃勃,當然不可能放棄這樣的機會,立即再度率軍南下。關中百姓對劉義真等人的倒行逆施早已深惡痛絕,紛紛向夏軍投降。赫連勃勃長驅直入,不費吹灰之力就占領了長安西北的咸陽,城內外的物資供應全被切斷。劉義真只好火速遣使向老爸告急。聽說兒子讓人堵在了長安城里,劉裕自然十分重視,他立即命輔國將軍蒯恩前往長安,護送自己愛子劉義真回江南,同時又以愛將朱齡石為都督關中諸軍事,代替劉義真鎮守長安。臨行前,劉裕叮囑他說,你到長安后,一定要讓義真輕裝迅速返回,如果你覺得關中守不住,也可以和他一起回來。朱齡石走后,劉裕還是覺得放心不下,便又派朱超石前往洛陽以西去接應自己的哥哥朱齡石,抵達長安后,劉義真如蒙大赦,立即腳底抹油準備開溜,不過他們不愿意放棄這段時間搶來的眾多財物。更可惡的是,他們在出發前又對長安城進行了最后一次地毯式全方位不留死角的大洗劫,然后才意猶未盡的滿載而歸,緩緩向東南方向進發。見此情景,奉命一起護送劉義珍的傅弘之心急如焚,連忙對劉義真進諫說:劉公讓我們務必要急速前行,可殿下您卻帶著這么多輜重車輛,一天都走不了十里,萬一敵人起來追擊我們怎么辦?殿下快點下令放棄這些東西吧,這樣才能早日脫險。讓劉義真那些愛財如命的下屬主動放棄錢財,相當于讓魚兒主動離開水,完全違背了其天性,當然是不可能的。在他們的慫恿下,劉義真非常干脆的拒絕了傅弘之的建意。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傅弘之最擔心的事很快就發生了,有個對劉義真一伙恨之入骨的當地人向大夏軍報告了劉義真的行蹤,赫連勃勃立即派長子赫連璝率3萬騎兵前去追擊,沒過多久,赫連璝就追上了劉義真一行。傅弘之畢竟久經沙場,他毫不畏懼,與蒯恩兩人一起率部斷后保護劉義真等人且戰且退,苦戰多日,總算退到了青泥,然而沒想到的是,赫連勃勃的軍師王買德早已在此等候多時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早已筋疲力盡的晉軍哪里還抵擋得住?最終,傅弘之、蒯恩、毛修之等晉軍將領悉數被擒,只有劉義真躲在了草叢中,因人矮目標小,加上天色已晚而幸免于難。戰后,他被晉軍另一名幸存者段宏找到,然而共騎一馬逃回了江南。和狗屎運沖天的劉義真相比,那些被俘晉軍將領們可就慘了。猛將傅弘之本來有活命的機會,赫連勃勃對勇冠三軍的他頗為欣賞,極力想招降他,但傅弘之不僅堅決不降,還叫罵不停,最后惹得赫連勃勃惱羞成怒,下令將其赤身于雪地之中活活凍死。傅弘之至死都沒有倒下,同時被俘的蒯恩也寧死不降,最終斬殺,只有毛修之選擇了忍辱偷生,后來北魏滅夏,他又成了拓跋燾的宮廷廚師長,娶了一堆老婆,最后一直活到72歲才死于北魏。 然而,晉軍的悲劇到此。還沒有結束,接下來輪到的是代替劉義真接管長安的朱齡石,朱齡石本來還想力挽狂瀾,盡力守住關中,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紙一旦被揉皺了,就再也無法恢復到原先的平整,百姓們對晉軍的信任一旦被破壞了,就再也無法恢復到原先的那種魚水深情。由于劉義真一伙之前的所作所為對百姓的傷害實在太大,因此盡管朱齡石一再表示自己和他不一樣,但根本沒用。長百姓早已對晉恨之入骨,不斷發起暴動。朱齡石兵危將寡,面對一浪高過一浪的反對浪潮,就小山面對海嘯一樣,完全無力應付。既然無法拯救危局,那就拯救自己吧。無奈,朱齡石只好在滿心的不甘中率軍退出長安,向潼關方向突圍。然而此時潼關已經被夏軍攻陷,他無處可去,只好投奔于曹公壘,正在蒲坂的朱超石聽說哥哥在曹公壘,也趕來與他會合,但朱氏兄弟屁股還沒坐熱,赫連勃勃的第三次赫連昌就率大軍趕到了。他將曹公磊團團包圍并切斷其水源,饑渴難耐的晉軍很快就失去了戰斗力,加上他們的人數本就遠遠少于大夏軍,曹公壘沒過多久就失陷,城破之前,朱齡石對弟弟說,如果我們兄弟倆都死在異鄉,家中的父母會何等傷心,你快從小路逃走,這樣我就算死了也無憾了。但朱超石淚如雨下,堅決不肯。最終兩人一起被俘,隨后遇害,整個關中就此落入了大夏之手。當進入長安的赫連勃勃大宴賓客時,南方的劉裕卻屢一次登城北望,想到那一個哥熟悉的面孔,他再也忍不住悲傷之情,潸然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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