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鑒】東漢清官楊震那些事兒

忘憂無草 2024-11-27 發布于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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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千年風云變幻里，魏征繪制他的畫像以自省，包拯三次奔赴他的故居拜祭，文天祥以他的名言怒斥漢奸，海瑞在獄中讀他的傳記到淚如雨下。他是真正的反腐“劍客”，不屈不撓的錚臣。他更是一塊碑，令賢者激奮、奸佞顫栗的豐碑。拂去歲月浮塵，豐碑上的名字現出：楊震。

名門之后一心向學自強不息立志清廉

　　楊震生于東漢永平三年(公元60年)，他的家族“弘農楊氏”在漢朝來頭頗大：八世祖楊喜是西漢開國功臣，被劉邦封為“赤泉侯”。高祖楊敞官至丞相，因擁立漢宣帝有功，被封爵“安平侯”。但到楊震這一代就比較“苦命”了：楊家從西漢末期開始破落，楊震祖父兩代“甘守貧寒”，祖父楊譚和父親楊寶，皆是不曾為官的教書匠，日子過得有些艱辛。父親楊寶無意出仕，志在歸隱，他通曉歐陽派《今文尚書》[ 歐陽派《今文尚書》創始于西漢歐陽生，是漢朝儒家學派的特殊一支。漢朝時整理典籍，由秦博士伏生口述《尚書》殘本，以漢朝隸書謄寫，因此名為《今文尚書》。漢朝以來，《今文尚書》又分大小夏侯派系和歐陽派系，儒學宗師恒郁和楊震父親楊寶均是歐陽派《尚書》的傳人。]，一直在家鄉收徒講學。王莽攝政期間，曾征召過楊寶，但楊寶拒絕出仕，還隱姓埋名逃往他鄉以避災禍。一方名儒的父親，對楊震的功課抓得很緊。

　　后來，父親楊寶英年早逝，日子更加艱苦。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楊震也不例外，小小年紀挑起家庭生活重擔：種地打糧挑水劈柴，侍奉母親照料弟弟，還開了幾畝荒地種草藥，換錢以貼補家用。《續漢書》上說楊震“奉母教弟，鄉里稱孝。”雖遭父喪，但母親粗通文墨，接過了教育楊震的任務，時常以祖先的豐功偉績訓導他，要他時刻牢記光耀門庭。

　　 15歲那年的一天，太常[ 太常，東漢時期的官職名稱，主管宗廟祭祀和朝廷禮儀，相當于現在的“文化部部長”。]恒郁主動找上門了。身為“正部級”官員的恒郁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帝師。他是東漢儒學宗師，一生桃李滿天下，教過的學生里有歷史上的漢明帝和漢和帝，“兩代帝師，可謂亞圣人”。恒郁是楊震父親摯友，此次登門原本只是順道探望一下，與楊震一番交談后大加贊賞，嘆其“敏而好學”，決定收楊震為徒，帶他隨自己去洛陽求學。楊震的母親深明大義，平靜地說了一句話：“若負汝父之清名，則永不相認也”，作為對楊震全部的期望。

　　楊震到洛陽后，雖是“插班生”，但他悟性極強又學習刻苦，不但通讀各類儒家典籍，還廣泛涉獵天文、歷法、數學等各個學科，再加上他為人正派，很快就有了“立身剛正”、“明經博覽”的良好口碑。歐陽派《今文尚書》以清廉代代傳承，出大儒，更出清官，如西漢時的毛介、歐陽高，東漢初期的董宣、郅琿等。恒郁自己本就是出名的“直臣”，剛正不阿，他對楊震的影響，不只是學問的教授，更多的是做人的引導。幾年的求學生涯、儒學經典的浸淫，更是給予楊震一把永不拋棄、緊握一生的清廉之劍。

關西孔子槐市遺風鸛雀送鱔初入仕途

　　楊震20歲那年某天的課上，恒郁講到西漢歐陽派先賢歐陽地余清廉自守的故事。歐陽地余是漢元帝時代的名臣，官至侍中，一生清貧，去世時家無余財，更以廉潔戒其子：“我死，官屬即送汝財物，慎毋受。汝九卿儒者子孫，以廉潔著，可以自成。”[ 《漢書·歐陽地余傳》]眾學生紛紛表示要向這位廉政模范學習。而楊震卻是長長地“唉”了一聲，隨后擲地有聲地說出自己奮斗終生的理想：儒家弟子當清廉自守，更要鏟奸除惡，匡扶社稷，如此方不負圣人之教也。恒郁愣了半晌后便是欣喜，因為他確信自己的弟子楊震可以圓滿結業了，并囑咐楊震要多歷世事、體察民情，方能如愿。

　　楊震帶著恩師的囑托畢業了，拒絕了誘人的“城市戶口”，他打點行裝回到陜西華陰老家，一邊奉養母親教導幼弟，一邊子承父業開始教書。楊震來到華山腳下的牛心峪，把父親辦過的學校重新打理起來，這一教就是三十年。

　　楊震是身體力行的教育改革者：他廢除了當時學生既要鞍前馬后伺候老師又要給老師家里當長工的陋習，寬厚對待每一位弟子，另一方面又是治學嚴謹、傾囊相授。四里八鄉的學子們都擠破頭皮前來報名，差點兒把牛心峪擠成菜市場，幾年后學生突破千人，當地因此得名“楊門槐市”[ 牛心峪槐樹甚多。]。楊震又相繼在陜西華陰雙泉學館、河南靈寶豫靈鎮開班授課，一教又是十數年。此時的楊震已是東漢知名教師，但他辦學從來不收“天價報名費”，對所有弟子一視同仁，幾個學校間來回奔波，不辭辛苦，只為一件事，傳播儒家圣人之道。

　　按照東漢時期的情況，楊震早已符合“舉孝廉”[ 東漢時期沒有科舉考試，想要出仕主要通過“舉孝廉”，即由地方官推薦當地名士入朝為官。]的條件。在他教書育人三十年間，各分校所在地的地方官二十余次舉薦他，但他都堅決拒絕了，不為所動、不改初衷、不忘初心。他的教育事業也達到頂峰：門下弟子三千余人，虞放、陳翼等人皆成為東漢名臣。楊震也因此得一雅號：關西孔子。

　　教書育人之余，楊震也謹記恩師恒郁的諄諄教誨，時刻不忘體察民情、了解民間疾苦。在河南講學期間，他幫助農民改裝農用水車，給地方官提出更新農具等合理化建議，還喜歡將所到之處的民風民情記錄下來，不時翻看。

　　為人師的日子，持續到東漢永初四年（公元110年），楊震50歲的一天。據說這天楊震正在講課，忽然有一只鸛雀飛進課堂，口里叼著三只鱔魚，放下之后就撲棱撲棱翅膀飛走了。有人告訴楊震，鱔魚是做大官的象征，三只鱔魚說明他將位列三公。“鸛雀送鱔”雖然只是一個神話，但當時在位的漢安帝母親鄧太后十分賞識楊震，從那年的一月份，派自己的兄長、時任大將軍鄧騭連續三次登門邀請。楊震終于被打動，放下執掌三十余年的教鞭，入朝為官。

救火能臣懲奸除惡秉公執法深得民心

　　鄧太后力邀楊震，最初只是想借他的名望來鞏固勢力，根本沒想到這個文弱的儒生竟然成了自己的“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初入仕途，楊震在大將軍府當幕僚，幾次閑聊下來，鄧騭覺得他對時局看法切中時弊、對州郡民情如數家珍，便向鄧太后舉薦這位“救時之才”。楊震從此坐上了仕途“直升機”，當年秋天即被任命為荊州刺史，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封疆大吏”。

　　但當時的東漢已不復盛世光景，而是內外交困、危機四伏。永初元年（公元106年）起，大規模自然災害接連發生，先是全國三十七郡遭受水災，接著河西諸郡又鬧旱災，山東河南兩省又遭雹災，國庫儲備捉襟見肘，國事維艱。所幸，當時把持朝政的鄧氏一族還是有所作為的，大將軍鄧騭主動提出削減封地和俸祿，倡導節儉以共度國難。鄧太后更是直面困局，選賢任能以“救火”。楊震正是其中之一，他即將赴任的荊州，也是“重災區”之一。

　　荊州本是戰略要地、東漢重鎮，地產豐富，有“天下稅糧出荊襄”之說，可謂東漢的“錢袋子”。但楊震到任時，“錢袋子”早已滿是窟窿，名門望族們忙著兼并土地，社會矛盾激化，農民暴動不斷，甚至落草為寇。當時國家窮，但官場的吃喝風依舊不減。楊震到任后，各路衙門爭相請客。楊震婉拒，并以刺史名義在自家宴客。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場宴請只是楊震快刀斬亂麻的招數之一。只見桌上都是家常菜，不見半點葷腥。吃慣了大魚大肉的官員們自然是食不下咽，但楊震吃得津津有味，還給大家一筆一筆地算賬：農民日子多辛苦，一頓飯要花去多少民脂民膏，順便把眾官員的爛賬算了個遍。接著大手一揮，門外兵士應聲入內，把眾官員嚇得癱倒在地。隨后楊震拿出當年教育學生的耐心，循循善誘，大談為官清廉的重要性，恩威并施之下，眾官員紛紛表示愿意跟隨刺史大人，赴湯蹈火、肝腦涂地。之后便是清丈土地、追繳欠稅、嚴查不法財產。經此一戰，“楊青天”的名號一炮打響，荊州近二十年的土地賬冊也慢慢查清，“錢袋子”的窟窿終于補上了，紛亂不休的荊州地區也逐漸重歸太平。

　　沒成想，荊州剛剛安定了沒兩年，楊震再度得到調令，調任東萊太守。東萊是個比荊州還讓人鬧心的地方，天災人禍攢在一起，甚至出現了“人相食”的凄慘境況。赴任之前，朝廷就已經通知楊震：賑災可以，糧食，自己想辦法。

　　面對空空如也的萊州官倉，楊震很是無能為力。這時，有人悄悄告訴楊震，當地的富戶家家都有存糧，但他們寧可把糧食堆在倉庫里，也絕不給老百姓一粒米。既然有糧，楊震決定從當地最著名的望族耿家入手，直接登門求糧。求了兩次，人家只有兩個字：不借。倔強的楊震脾氣上來，直接守在耿家門口，鐵了心地耗上了。這一耗就是三天，滴米未進的楊震暈倒在耿家門口。餓死朝廷命官可不是鬧著玩的，耿氏一族只得求饒，開倉放糧。隨后，東萊的其他富戶也紛紛“放血”。東萊混亂不堪的局勢逐漸開始好轉。但手握錢糧的楊震，每天“止食一餐”，屬下勸他注意飲食，他嘆息道：“民未果腹，我心何安？”

　　剛剛治理好東萊，楊震又馬不停蹄地奔赴河北涿州。到局勢更加動蕩的涿州赴任，楊震本來做好了打一場惡戰的思想準備，輕裝簡行，沒想到剛到府衙，問題就解決了。原來是農民們齊刷刷跑到衙門來自首了，說自己造反是被貪官們逼迫的，但“楊青天”來了，大家甘心伏法。楊震秉公處理，只處斬了幾個領頭者。行刑之時，領頭者們不但沒有怨言，還恭恭敬敬地向監斬的楊震叩拜。楊震治理涿州兩年，當地“盜賊幾絕跡，官民大安”。

　　七年之間，從荊州，到東萊，再到涿州，楊震像東漢王朝的“救火隊員”，一路走來，他每次都以憂國憂民之心安撫百姓，以雷霆之勢亮劍腐敗，懲奸除惡，救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苦心孤詣治理一個又一個“重災區”，“楊青天”堪稱東漢“最牛地方官”。

四知先生暮夜卻金治家有方清白傳家

　　出乎意料的是，楊震在調任東萊太守的途中居然遇到一位故人。楊震有個學生叫王密，荊州人。楊震任荊州刺史時，王密出謀劃策頗多，便舉薦他為茂才。后來，楊震調任東萊太守途中，留宿昌邑縣時，楊震才知道王密已是昌邑縣令，主政一方。故人相逢，自是分外高興。白天，王密帶領縣里的一些官員前來拜見，相談甚歡，提起一些荊州往事，兩人皆是感慨不已。

　　王密對楊震，自是心存感激，苦于沒有機會報答恩師的知遇之恩。楊震此次途經昌邑，王密心中覺得正是天賜良機。但白天見面人多眼雜，自己根本沒有機會表示什么。思考一番后，王密決定前往楊震的住處。夜色漸濃，清風拂面，倦鳥歸巢，月上柳梢頭，昌邑縣令王密將一包沉甸甸的東西揣進懷里，整理好衣冠出門拜見楊震了。

　　對于王密的深夜拜訪，楊震多少有些意外，但還是客氣地奉茶讓座。坐定之后，王密拿出懷里的東西，說：“知遇之恩，理當回報。今日略備薄禮，不成敬意，萬望笑納”。打開之后，一塊金燦燦的金子刺傷了楊震的雙眼。楊震臉色變得陰沉，灼灼雙目注視著王密的眼睛，嚴肅地問道：“我了解你，你還不了解我嗎？”王密自作聰明地認為楊震拒收黃金是怕毀了自己清廉的官名，趕緊解釋道：“我這么晚過來就是為了避人耳目，這事兒沒人知道！您就放心收下吧。”

　　楊震拍案而起，大聲訓斥道：“天知，地知，子知，我知，何謂無知者！”楊震的訓斥讓王密羞愧得滿臉通紅，急忙起身謝罪，收起金子離開楊震的家。這句振聾發聵的怒吼，在當時幾乎傳得人人皆知，表里如一、清廉正直的楊震也有了一個響亮的稱號：楊四知。四知先生暮夜卻金的故事，穿越五千年的歲月，警示著無數貪官污吏，也激勵著無數廉吏賢能。

　　暮夜卻金只是楊震一生為官清廉的寫照之一，他始終以清白吏為座右銘，以清白吏傳家，不受私謁，不謀私利。這在古代是十分可貴的品德，在現代也是十分受人敬仰的品質。楊震不僅自己生活樸素，對待晚輩也是言傳身教，每日粗茶淡飯，楊震的俸祿大多用來周濟他人，從不給子孫買房置地。有的親友看不下去，勸他為子孫后代置辦些產業，楊震堅決不肯，他說：“使后世為清白吏子孫，以吾觀之，不以厚乎？”

清白傳家、治家有方，楊震的后代也是個個有出息，皆是潔身自好、清廉自守。二兒子楊秉日子過得清苦，屬下看不下去，湊了一百萬錢，但他家門緊閉，堅決不收，還曾從容地對別人說：“有三樣東西無法迷惑我，那就是：美酒、女色、財富”。楊震、楊秉、楊秉之子楊賜、楊賜之子楊彪都因功績卓著且清廉公正而四世為相，成為我國歷史上一段流傳千年的佳話。

清廉守節亮劍腐敗直言納諫遭受誣陷

　　元初四年（公元117年）六月，楊震結束了自己的地方官生涯，進京擔任太仆，半年后升任太常，大力舉薦人才，啟用陳留、楊倫等知名學者為官，還廢黜了多名尸位素餐的官員。三年后升任三公之首“司徒”（丞相），多次要求整頓吏治，懲治不法權貴宦官。兩年后，楊震調任太尉，成為東漢王朝的“國防部長”。楊震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無視漢安帝的“招呼”，拒絕給漢安帝的舅舅升官。

　　楊震的仕途，從荊州到洛陽，從地方到中央，固然有他本人的勇敢無畏，但也不能忽略鄧氏家族的支持。楊震那剛剛走到頂點的政治生涯，在東漢永寧二年（公元121年），隨著鄧太后的駕崩遭遇了一個轉折點。漢安帝被壓抑多年，終于反彈，鄧太后尸骨未寒，鄧家兄弟姐妹九人相繼獲罪被殺，鄧騭也在削職為民后被迫害致死。楊震因其德高望重，雖未株連其中，但明顯已不受漢安帝待見。

　　漢安帝是東漢有名的荒唐皇帝，親政后的表現基本可以概括為：不分善惡、不辨忠奸、不務正業。漢安帝依靠宦官勢力執掌大權，對助他的宦官江京、李閏等貪婪狡詐之徒分外倚重。還有漢安帝的奶媽王圣及其女兒伯榮，幾人沆瀣一氣挖國家的墻角，王圣伯榮二人還互相斗富，大興土木豪宅，連出門都強令沿途地方官甚至是王孫貴族行跪拜禮。伯榮更是長期“出入宮闈，交通奸賂”，幾乎天天傳出性丑聞。

　　當時的東漢，已是糜爛至極。楊震眼睛里自是容不得這樣的沙子，直接上奏章向王圣母女二人開炮。但漢安帝將這個字字噴火的奏折隨手拿給王圣母女，二人恨得牙根子癢癢，立刻結成“反楊震統一戰線”。

　　到了東漢延光二年（公元123年），大漢王朝烽煙四起，身為“國防部長”的楊震竭力御敵。但軍餉虧空，仗打不下去了。楊震一邊竭力調度，一邊向宦官們開炮，順便還把漢安帝罵了一通。楊震與大司農胡廣密切配合，籌措到一筆錢糧以解燃眉之急。

　　延光三年（公元124年）初，李閏再次以漢安帝的名義下詔，命大司馬胡廣挪用這筆錢糧為自己修建住宅。胡廣軟弱不敢抗命，到手的軍費飛了。楊震聞訊后暴怒，再次寫了一篇討伐檄文，急匆匆送到漢安帝手里。但漢安帝看都不看一眼，隨手扔在地上，繼而拂袖而去。楊震覺得這是徹頭徹尾的羞辱，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漢安帝的信任。心灰意冷、身心俱疲的楊震閉門謝客。

　　直到一個叫趙騰的人出現。趙騰只是河間府的一個平頭百姓，與楊震并不相識，也沒讀過多少書，更沒做過官。楊震閉門謝客期間，他竟然勇敢上書批評朝政，怒斥李閏等人誤國，其慷慨激昂，連楊震讀了都覺得汗顏。但這番勇敢已無法挽回什么，接著就是下獄、論罪。楊震奮力營救，卻火上澆油，原來的秋后問斬變成了斬立決。但趙騰是勇敢的，即使是人頭落地的時候，一雙虎目仍直直瞪著李閏等一眾貪官們。

　　這段時間里，楊震一直閉門謝客，感慨自己不如趙騰。但這話傳到了李閏等人的耳朵里，成為他們向漢安帝“下藥”、先發制人的把柄。此時的楊震還在整理李閏等人“挖國家墻角”的黑材料，但此時已無力回天。正在山東出巡的漢安帝難得體現出他效率的一面，被李閏等人“下藥”的當晚，即派八百里加急返京，傳令撤掉楊震太尉一職，即刻遣返原籍。

不堪受辱飲恨自殺沉冤得雪名垂青史

　　當時楊震一家還在睡夢之中，就被如狼似虎的官差們強行塞進馬車，催命似的被趕往老家。晨光熹微之時，他們已經走出洛陽地界，來到陜西華陰夕陽亭。據《后漢書》記載，行至夕陽亭，楊震遲疑良久，對身邊的親人和門生們說道：“死不足為奇，但我蒙受皇恩身居高位，痛恨奸臣狡猾不能誅殺，厭惡女寵作亂不能禁止，還有什么臉面再見日月！我死以后，用雜木做棺材，布被單能蓋住身體就行，不要歸葬祖墳，也不要設靈堂祭祀，切不可鋪張奢侈。”言罷，飲毒酒而死。這一日，是延光三年（公元124年）三月十二日，時年六十四歲。

　　在這樣一個外戚、宦官專權的時代，政治腐敗，官場黑暗，楊震這樣正派的官吏不僅無法施展自己的抱負，而且往往受到無情的排擠和殘酷的迫害，最終以悲劇結局而告終。李閏江京等宦官們害死楊震仍不罷休，又指使弘農太守移良派遣官吏在陜縣扣留了楊震的靈柩，露棺道側，幾個兒子也被發配去做了驛兵，本就是文弱書生，再加上一些“哈巴狗兒”的額外“照顧”，吃盡了苦頭，“道路皆為隕淚”。[ 《后漢書》，1767]

　　正如老話兒說的，好人有好報。冤沉四海，楊震只等了一年零八個月就沉冤得雪。漢安帝南下玩樂，偶感風寒，回京之后莫名其妙地死了。樹倒猢猻散，李閏江京等人來不及撲騰幾下就被太子一網打盡，統統“凌遲處死”。后，太子即位，也就是歷史上的漢順帝劉保。楊震的門生們，陳翼等人紛紛上書力陳楊震冤案。漢順帝聞之嗟嘆不已，征召楊震的兒子做了郎官，以對待朝中重臣的禮儀，將楊震的遺骨改葬華陰縣潼亭，還親寫祭文，稱楊震“匡扶社稷，正直是與”。

　　據《后漢書》記載，楊震棺木下葬之日，有一只大鳥從天而降，在楊震靈前俯仰悲鳴，淚落如雨，血灑滿地。漢順帝有感于楊震的冤死，下詔對其事跡進行褒揚，并命令當地的官員用豬、羊二牲作為祭品，祭祀忠臣楊震。人們還請了能工巧匠塑一石鳥守護于碑前。東漢陽嘉元年（公元132年），漢順帝下令在東泉店為楊震修建一座“育賢館”，親書“清德潔白”的匾額高懸其上。

　　回顧楊震的一生，為人子，他是孝子，家道中落、年幼便承擔起家庭重擔的楊震孝順體貼，仍不忘一心向學、自強不息。為人師，他是良師，子承父業的楊震醉心于教書育人，廢除了繁文縟節，嚴謹治學，成就“關西孔子”之美譽。為人父，他是嚴父，生活樸素的楊震以“清白吏”傳家，楊氏一門四世為相、清白家風歷代相傳，也是中國歷史上一段佳話。

　　而他最值得可圈可點的，便是五十歲出仕后為人臣的十余年歲月。為人臣，他是能臣亦是劍客，50歲出仕，錯過了中興盛世，經歷著世風日下；錯過了明君賞識，經歷著宦海浮沉。在這沒有硝煙的官場，一路坎坎坷坷，一路跌跌撞撞，一路明槍暗箭，一路如履薄冰。他是“救火”能臣，一路風塵仆仆，從大將軍府，到荊州，到東萊，再到涿州，七年的“地方鍛煉”，每一次調任都是為了救火，每一次上任都能滅火。到中央任職后，楊震更是忠勇“劍客”，不僅詮釋著清廉為官、忠心侍主，更以錚錚風骨亮劍渾濁洶涌的宦海暗流，亮劍沉重逼人的官威權勢，亮劍盤根錯節的貪腐同盟。仕途陷阱重重，無論是荒唐無能的昏君，只手遮天的權貴，還是機關算盡的小人，楊震都一次次勇敢“亮劍”，強硬以對，決不妥協。

　　時光穿梭過千年歷史，跨越璀璨星河，鏡頭拉回到楊震被免職趕出洛陽，回到陜西華陰夕陽亭的那個清晨。晨光熹微，薄霧還未散去，身心俱疲的楊震一定感覺到這個早晨分外冷。跟孩子們說完自己早已準備好的遺言后，楊震端起毒酒一飲而盡。迷茫之中，楊震似乎看到了自己十五歲那年拜別母親前往洛陽求學的場景，還好，母親大人，孩兒終究沒有辜負您的期望，孩兒來陪您了！

文章：懷柔區檢察院陳慶堯

攝影：懷柔區檢察院廖文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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